翌日,已日上三竿,日光刺眼。纪芜悠悠转醒时却见泽去独自靠在椅上,握着剑发愣。
“公子,昨日您可受惊了,不如先缓些日子再走。属下无能,这伤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泽去正想起身又被纪芜按了回去。
纪芜倒不心急,却也没有疑心留意着:“你好好养着,我先行一步。”
“可是……”泽去又欲挣扎着起身,扶着椅子的手有些颤抖。
“不必多虑,你且静心待着,等我消息。”纪芜不等他开口,先提了剑转过去练习着挥起来。才甩出一个剑花,哪知又瞧见右臂上的伤口,已结了痂,还是显眼。他抿了抿唇,眉心一锁,又操起剑来。
不多时,于良思派人来敲门问安,捎了话来:“我家主子请了城北有名的郎中丘致来给公子疗伤。”纪芜道了谢,出门去迎。那郎中黑冠青袍,背着木纹斑驳的黑木药箱,蓄着青灰长须,一副良医打扮。
伤势自然无大碍,只是泽去一时腿动不了,无法上路了。
“家父本也是行医的,我对此也略通一二。今日倒劳烦于先生请这名医,太费周折了,我们自己随便买些药就是。”纪芜同于良思并排走着,低声道。
“真不知纪公子还有如此才华,是于某考虑不周了。只是江湖上的行贼心性凶险,还是多提防些。”于良思拱了拱手,同纪芜一同送了那医者出去。于良思如此说着,其实倒不惊讶。他见到纪芜第一眼就一看出他的身份,医道家独出的小公子,可惜父亲去得早没得到什么绝学,倒是有幸学到了一身剑道的本事。
到了驿站门口,方欲转身,只见对街上一卜卦老翁猛然起身,朝着他们这边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胡乱挥着手,指着他们。花白胡子蓬蓬乱的,白眉下的老眼瞪得圆如明珠,激动起来,神色焦躁不安。倒像一只年迈老犬,朝着人乱吠。
旁边立着一妙龄女子,许是他孙女,穿着一身蝶青蓝的长纱裙,白面巾遮了半张脸,冷冷清清地站着不动,双手紧攥着,也直直地顺着他眼神往这边望。
纪芜又转身回来,正对上那女子狭长的冷眼。一晃神,觉得心中异样,倒像是旧相识。
“于老板可曾认得那老翁?”纪芜诧异道。
“不曾,”于良思无声笑笑,看疯狗一般看着那老翁,指了指那卦旗”可怜他双耳失聪,又没甚依靠的,在这里装神弄鬼度日。”说罢便回头走了,留着纪芜在原地失神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也就离去了。
老翁无人理睬,那女子底下的手攥得更紧。暗处,于良思眼中划过一丝狠厉之色。
“毒煞……”面巾下,女子颤着唇低声念道。
正是毒煞,又是于良思。他何止是认出了那老翁,更是连其经历也记得明明白白。“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领情啊,炼鸠。”他笑了,他笑起来并不比那老翁怪异。
郎中没开方子,留了白色药粉,说是外敷加内用的。纪芜拿来闻了闻,药粉味很淡,还可分辨:“不过是些平常的疗伤药罢了……”
“如今在外还是得小心些,不如属下只外敷便是,怕那名医不知是什么路子……”泽去忧心道。
“恐怕只是你多虑了。”纪芜将药给他,不再多言。
另一檐下,黑面人一身戾气,旁边侍卫默然听令。“那疯子早该死的……”那黑斗篷负手而立,咧嘴轻笑,“呵……”
侍卫身形一颤,神色晦暗:“属下明白了。”
“那纪小公子,倒可惜了,他父亲纪支凭着‘转回香’当年猖狂一世,也不过是个短命鬼。我们也不必急,就他那榆木脑袋,盯着就是。”
“主子,近日名草阁那边又派人来谈合作一事,答应会一路提供各处有关当归的消息,并且又加了价钱。您看……”
“宗章那老东西变得有耐心不少,先应着吧。毕竟,我要的不是当归,只不过找到青州归无子,一较高下,好了结当年之事。”那披黑斗篷的人一掀斗篷,大步走开了。
屋檐外是闹市的喧嚣,日光开始削弱,蝉鸣在拉长。幽暗处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