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象、主题、创作风格是构筑小说的灵魂。莫言小说多以小人物为创作对象,深刻描绘底层平民生活状态,反映人物的精神情感,深入挖掘人性,揭示社会主题。其创作风格以符合人物形象身份特点的原生态语言为主要方法,加之以浓墨重彩的环境描写和坚实沉稳的叙事铺陈,使作品表现得超乎寻常的深后凝重。
《鱼市》描写的是民国初期高密东北乡某鱼市某一个大集这天发生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鱼香酒馆凤珠,在这一天经历了精神上的苦涩哀愁,悲痛变故。
从故事中看,凤珠老板娘显然没有什么赖以依附的社会背景,这在兵患匪患横流社会治安极度混乱的年代,要想得以生存,简直是不可能的。凤珠的酒馆得以生存,单凭鱼市来往的顾客和能干的侄子做掌厨,无疑是一场梦。凤珠必然清楚这一点,她也没有力量去与社会去抗争,而她所能依靠的,只能是她自己。
凤珠的形象首先是美,这种美是读者读出来的,与莫言其它小说描写人物的美手法不同的是,小说没有直接描写凤珠的美貌。作者通过间接描写去表现凤珠的美。“骚”!凤珠推开临街的窗户,向外张望,便听到在很远的地方一个嗓门沙哑的女人骂。刘队长带着18个保安出操,经过鱼香酒馆时,高声呵斥士兵“都往前看”“老板娘,好大的劲儿,拉歪了二十个兄弟的脖子”,仅这两处就足矣让人想象出凤珠绝不是普通乡村酒馆的老板娘,必是风姿绰约的美女。
自古红颜多薄命,在兵匪混乱的年代,美貌往往会使底层妇女招致不幸。远处那个女人没有点名道姓却又指向明白的地谩骂“骚”,正是出于对同性的嫉妒和生意上竟争对手怀恨,同时也是这个人物最突出的特征之一。骚即是浪,放荡形骸,作践人格,寡廉嫌耻。“浪”或许是鱼香酒馆老板娘招揽客人的一个手段。然而凤珠的“浪”,又不似青楼柳巷烟花女子,作者没有对她的“浪”直接描写,作者似乎也不在于着意表现这一特征,只是在人物对话中,间接反映出来。“刘队长进店就大声吼叫,‘这条红加吉拿去拾掇了,今日四月初八,阎王爷过生日,我与你那个浪姑姑喝个鸳鸯交杯酒’”。这是第一次写凤珠的“浪”,应该说这一次是被“浪”的。而生活中,凤珠也并非如通常的风尘女子在男人面前放荡不羁。刘队长是鱼市上强恶势力头面人物,手中有盒子枪,有20人的地方武装,在鱼市里,对凤珠垂涎三尺,长思要“独占花魁”,对这样一个人物,本来可以用来遮风挡雨,对于一般风流掌柜来说,虽然未必是求之不得,至少也要装模作样逢场作戏,但是凤珠似乎一点不买刘队长的账。尽管不敢撕破脸皮,“随意他那鳗鱼般粘稠的手指在自己胸脯上游走。”但是在他的面前,“永远是这副病西施模样”,从来没有一丝笑脸。甚至在刘队长肆无忌惮地侵犯她的时候,她会借助“瞎子”男人“八卦阴魂掌”解围,给予这个头号恶魔严厉惩治。然而当面对现实,对这个走着民国地方政府保安队长身份,独霸一方的强恶势力,在得罪不起的情况下,她仍能极力地坚守底线。告诉他“何苦来缠我一个满身鱼腥的女人?”尽管这个底线是守不住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你也不是没经过。”尽管如此,还是争取“你放了我行不行?”
凤珠不是烈女贞女,凤珠的不幸还因为他的男人是个瞎子,美女伴瞎子,让谁说都是不可思议的。在鱼市上,当地各个店铺真正赖以生存的上帝是南来北往的鱼贩子,他们要赚鱼贩子的钱。在这里“每个鱼贩子都有‘相好’”,凤珠的“相好”是“老耿小耿”,不知道瞎子管不了还是不管,凤珠对老耿小耿情有独钟,“一见到老耿小耿就脸发红光,像头母豹子。”虽然地位更为低下,但在凤珠的眼里,老耿小耿强过有权有势的刘队长多少倍,“诸般杂鱼都经过,才知道金枪鱼最贵重”。凤珠对老耿小耿的感情是公开的,勇敢执着的。在她的眼里,“就出了老耿这么一个老实人”,“我哪也不去,铺开热被窝等老耿来睡”!早晨起来,推开窗就盼望这两个人出现,老耿小耿是一对父子,事实上凤珠的情人是老耿。这一天老耿没有出现,让凤珠时刻不安。先是做出各种猜测,再预感到出事,直到最后老耿真的出事了,“她从窗口跃出来……嚎叫一声,萎软在驴身旁”,彻底绝望。
凤珠的命运是悲惨的,她的世界是十分凄凉的。她美而不妖、浪而不荡、怜而不亢,移情而不乱情。对这样一个形象,作者没有站在道德法庭的视觉去做出是非判断,只是还原现实生活本来面目,把一个原生态的人物展示给读者,任价值取向由读者自由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