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他有些喝醉了,眼神迷离。
“你说吧。”我并不介意当一个倾听者。
“我出生在一个战乱频发的国家里,生活的小镇上经常会发生小规模的武装冲突,除了几个警察和必要的医疗服务外,所有的政府部门都停止了工作。我们这些流浪的孩子们会聚在一起,这样能有更大的几率活下来。
我们去面包店里偷窃,会从背后将拿着食物的女人推到在地。冬天地上结了冰,有些老女人摔下去就爬不起来了,可能是断了腿或者折了腰。我们就挤在墙缝里,吃着抢来的面包,看着她们挣扎的样子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愧疚的感觉。
镇长说要请来雇佣兵来打扫城镇,清理掉一切做出龌龊行径的人,当然他指的是我们。
我们被吓得好几天不敢上街,晚上才有勇气去垃圾堆里找吃的,去面包店门前的马路上捡面包碎屑。
可事实上并没有什么雇佣兵,镇上穷得已经掏不出这笔费用,我们知道被骗了,就壮起胆量去把镇长家的玻璃砸了。
有一天镇上的一位警长找到我们,他是位老警察,会经常给我们一些吃的,有时候我们干了坏事,他也是把我们吓唬跑,并没有真正抓过我们。
他对我说镇上最富有的老人想要收留我们,他有很大的房子,有温暖的壁炉,还能给我们每人一张床,到了那我们就不会再担心挨饿了,他就住在镇子外的别墅里,穿过那片森林就到了。
大家都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我们中的最大的孩子不愿意去,他说这都是骗人的,没人会在乎我们,更别说收留我们了。
直到我们又连续几天找不到吃,我们中的一个孩子说我们去找找那个老人吧,说不定真的有吃的。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年冬天太冷了,镇上的人们都早早屯够了食物和柴火,躲在屋里的壁炉边过冬,面包店不开门,我们也找不到可以推倒的女人。
森林里的积雪很厚,我们走得很吃力,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是里面最瘦小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脚步越来越沉,最后一头栽在了雪地里。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身子被柔软的东西托着,那是我第一次盖上有花纹被罩的棉被。房间里的壁炉火烧得很旺,其他的孩子坐在一张长桌上吃着顿汤,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碗和汤匙,旁边坐的是警长和一个老头。
警长在森林里找到了我们,他去了我们平时藏身的地方,没有发现我们,就在镇上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我们的行踪。于是就驾起雪橇进了森林,看到我们的时候其他几个孩子都围在我的身边哭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警长说别怕,我带你们到那位老人那,你们以后都不会挨饿了。
我们就这样留了下来,平日里就帮老人打理城堡。老人说他以前当过兵,从很高的职位上退下来。我们都是孤儿,他的家就像是一座孤儿院,或许是出于对过往的怀念,他要求我们叫他院长,就像是长官一样的,一个充满敬意又彰显权力的称呼。
春天里我们就去修剪花园,夏天我们要去挖水渠再把他的藏书翻出来晾晒。秋天我们每天打扫别墅里到处飘落的树叶。到了冬天,我们围坐壁炉边上烤火,院长很老了,只能窝在铺有厚厚毛毯的躺椅上,偶尔精神开了,也会给我们讲他从前战斗的故事。
我学东西学得很快,院长愿意拿更多的时间来教育我。他喜欢在其他兄弟劈柴扫地的时候,把我单独叫到房间里,让我读书写字,他说你要听我的话,好好学习,我以后要送你去读大学。
其他兄弟开始渐渐疏远我,院长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有一天城堡里来了辆货车,从里面卸下来一架架子鼓。院长向所有孩子宣布,今天是我的生日,虽然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出生在哪天。
院长说不仅要叫我念书,还要培养我艺术上的天赋,他觉得我很聪明,是唯一一个有希望上大学的,他还说谁听他的话,他就对谁好。
兄弟们听了这话不太开心,更加疏远我了。
我好几天没理院长,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一天夜里,他悄悄叫我去他的卧室,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那副壁画,后面是一个巨大的保险箱。
他真的有很多钱,里面堆满了金条和珠宝,他抚摸着我的头,微笑的看着我。他说他真的要把我送去念大学,让我走出这个小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些钱就是留给我的学费。
我把这认为是他的谎言,只是想把我诱惑着留下来陪他。我回去之后跟兄弟们说了这事,兄弟们说我们去把他金条偷了吧,远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也不用干活才能得到饭吃了。
我心动了,可是院长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一个人,如果我去偷的话就相当于背叛了他,于是我跟他们说院长对我们挺好的,劝他们不要这样做。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晚上我被响动声吵醒,周围的床铺都空了,我预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从院长的屋里传来的。
门被上锁了,我一直在敲,可是没有人回应我。直到里面没有动静,门才被打开。是我的一个兄弟,他半开着门,露出的半张脸上带着血迹。他说去去去,回屋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离开这个地方,去过自由富有的日子,不过你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把你也埋在这里的地窖。
兄弟又把门关上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明白了刚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兄弟们的咒骂和院长的哀嚎声,是木棒重重击打在院长身上,肋骨断裂的声音。
我发疯的往外跑,后背上满是冷汗,竖起张开的毛孔提醒着我赶快离开这个的地方。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了小镇上的灯光,温暖柔和,而院长的别墅被兄弟们烧了,燃起熊熊大火,隔了那么远我还是觉得在被它炙烤着。
我看着那堆火焰,忽然想起了院长对我说要送我上大学时的笑容。我就在那一刻才明白,那不是带着目的的假笑,而是堆满了疼爱和期盼,父亲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儿子成长时才能露出的笑容。
于是我知道我永远也逃离不了那栋别墅了,那栋有我可以称作‘父亲’和唯一一个称为‘家’的地方。”
“后来呢?”我问。
“我回去的时候别墅已经被烧成废墟了,兄弟们得手了,去远方过他们自由富足的生活。”
“再遇到他们你会怎么做?”
“烧死,他们都应该被烧死。”
他眼中泛起的怒火仿佛要燃烧到我的身上。
“我不会再当一个懦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