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村上春树的作品是在十几年前,那本至今依然风靡的《挪威的森林》。只是那时少不更事,并不能读懂故事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只记住了作品中淡淡的压抑和忧伤此后便不曾再读他的作品——年轻的时候只喜欢美好的东西而不喜欢触碰忧伤——就这样,因为一本书直接pass掉一个人,直到许多年后读到他的《当我跑步时我在谈什么》,他那自然、淳朴、平和、深邃的语言却是深深击中了我。
(1)
任何一把剃须刀都自有其哲学。
这是村上春树在文中引用萨默赛特毛姆所写的话。如果让用一句话来概括这本书的核心,那么这句话便再合适不过。
长跑者,小说家,是村上春树最认同的两个身份。本是不相干的两个领域,却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一方面是不断运动的躯体,一方面是在运动中不断体悟的灵魂,当二者合二为一,跑步便也有了哲学的意义。
村上春树并未在书中将跑步赋予多么深奥的意义,只是如实地记录了自己每一次跑步的过程和其间的感受,然而通读下来就会发现,作者恰恰是用他自身的经历验证了现今过千百遍的道理——当我们不带任何功利心地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我们才能与本真的自己相遇。
村上春树所说:我跑步,只是跑步,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步。也许是为了获得空白而跑步。
不论是佛学中的禅坐,还是心理学中的冥想,瑜伽,抑或是各种让人沉浸其中的艺术作品和形式,其目的都是让人放空自己,放下有千百万意识闪过的大脑,专注于纯碎的当下。跑步也不例外。
佛陀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想来皆如此:万物皆有其道,万般九九归一。
(2)
而现在,我正置身于那个“无从想象”的世界。……我唯有将细微的判断暂且留待日后,先将眼前的东西照单全收,姑且与它一同生存下去,就好比对待天空、云朵和河流的态度。
那个无从想象的世界是作者年轻时试图在心中描绘出的年过半百的人生的后半期。用他的话来说,“就好比具体地想象死后的世界一样困难”。然而当时间如流水般冲刷而过,作者也已在写文章和跑步中迎来了自己的知天命之年。虽然也感受到了由此而带来的体力和心境上的变化,但他的选择是“照单全收“。
许多时候,对于未到来的事物我们会做出各种设想和预期,积极的,消极的,并因此而迫不及待或殆步不前。然而,所有这些终究不过是设想而已。只有当未来真正走到眼前的那一刻,我们才能知道它的样子,也才会发觉,设想仅仅是设想,于实际并没有太大意义。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照单全收,继续前行。
有人说,我们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更先到。
安于当下才是正途。
诚然,安于当下并非是不给未来做一个规划,而是懂得在规划之外留有余量,允许一切可能的发生。渐渐地我们会发现,生活的全部智慧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可控才是真相。就像我们无法规定花开花落,无法掌控悲欢离合,面对此,唯有接纳。
此后什么都不必考虑了,说的更准确一点,不必努力去“什么都不考虑”了,只需随波逐流即可。顺其自然,听之任之,便有某种力量推动我前行。
(3)
正是跟别人多少有所不同,人才得以确立自我,一直作为独立的存在。
生命的意义在于成为你自己。这是武志红心理微课中开篇必然提到的一句话。
然而人却又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我们总是一面想要成为独立的自己,一面却又害怕自己的与众不同。
明明喜欢安静,却怕被人说不合群而让自己浸身于交友应酬之中。
明明性格内向,却觉得外向更好而刻意去模仿学习。
我们总是人为地为性格赋予了太多的评判,又在统一化的外在标准下将自己沦为了泯泯众生。
其实人的性格并非绝对,也无好坏之分,只是一个中性的特质而已——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我很内向,而在谈的来的人面前我也可以很健谈。相比于和不交心的朋友应酬我更喜欢安静,而和知心的朋友一起我也会很享受——和不同的人相处,会激发出我性格中不同的特质,仅此而已。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完美,也无须完美——真实才是最大的完美。
就像村上春树在谈起自己经营的小店的时候说:经营者必须有明确的姿态和哲学,作为自己的旗帜高高举起,坚忍不拔地顶住狂风暴雨坚持下去。
做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4)
不管有无效能,是否好看,对我们至关重要的东西几乎都是肉眼无法看见,然而用心灵可以感受到的。而且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往往通过效率甚低的营生方才获得。
在一次参加完耗尽体力精力的铁人三项比赛后驱车回家的途中,村上春树看到了和他一样刚刚参加完比赛往家赶的人。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从事着不同的职业,大家在赛事结束后都将回到自己的日常中,然后为了下一次的赛事而开始新一轮的默默准备。
然而如此这般地耗费时力,参加比赛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至少对作者来说并不存在“非要超过某个人”或“一定要取得一个什么样的成绩”一说,他所追求的只是按自己的预期完成自己的比赛,只要能够超越昨天的自己即可。
在“实用主义”至上的今天,我们总是将自己陷于不自觉的紧迫之中,仿佛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处理,追不完的目标要实现,在无休止的追逐与攀越中,手段本身成了目的,我们却忘了自己最初是要走向何方。
人们无休止地繁忙着为的是能在某一刻为自己挣得一刻清闲,而结果却是我们一刻都不得清闲——本末倒置的繁忙过后,放眼外界的喧嚣与繁华,心中似乎总有着挥之不去的荒芜与落寞——让自己慢下来,或许才是我们在这个本已是高速运转的社会中行走的正确姿态。
用心去做一件事,用爱去感受一个人。未必会有外在的回馈,却会收获内心的丰盈。
(5)
时光如河,奔腾不息。
经历过世事的沉浮和岁月的打磨,心中便会生出一份沉静与开阔。所谓生活的馈赠大抵如此。恰如村上春树所说:
季节周而复始,岁月流逝不回,我又增长一岁,恐怕小说又写出了一部。勇敢地面对眼前的难题,全力以赴逐一解决。将意识集中于迈出去的每一步,同时还要以尽可能长的眼光去看待问题,尽可能远地去眺望风景。
唯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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