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月·微型小说创作人物篇第四期·半根烟的颓废
快过年了，火车站广场上人潮汹涌。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个个脸上难掩急切回家的心情。拉着行李箱的，提着大包小包的，拖儿带女的，仿佛在海上漂泊已久的船只一样，纷纷驶向熟悉的港湾。
虎子有点与众不同。他一脸犹豫地蹲坐在候车大厅外边的台阶上，两手空空，身边没带行李。他本是不打算回家的，觉得无颜面对父母，可他刚从拘留所出来没几天，除了回家他还有哪里能去呢。
对面那座高楼上，一块巨大的招牌上面，那位著名的女演员正对着他灿烂地微笑，可他却觉得那种笑似乎不怀好意，像是在嘲讽他活该落得这般田地。
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只打火机和那盒烟，烟只剩几根了，他抽出了一根，叼在嘴角上。然后他脑袋低斜，左手的五指和手掌随即在烟头前弯成弓状的屏障，挡住冷飕飕的风，右手的拇指在打火机擦了一下点着了烟。他若有所思地一口一口地吸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
烟圈断断续续地从他的鼻孔和嘴里吐了出来，像游丝一样打着转儿，漂浮在头顶的天空。这迷幻的烟雾，牵着他的思绪回到了三个月前。
那时候，他高中还没毕业就辍学回家，无论父母怎么劝说，都不愿意再回到学校去。他仿佛是一头桀骜不驯的犟驴，莽撞地只身一人来到了这座城市，与他那位在初中就已经辍学，据说在这儿混得不错的哥们会合。
他的那位哥们外号铁蛋，人长得魁梧，身上自有一股江湖气，脸上发达的肌肉天然就堆出了一副痞相。他俩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是同桌，非常对撇子，都是蔫坏的那一类。记得有一次，数学老师稍微拖了点堂，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推导公式，他俩故意从桌兜里制造出怪异的声响。老师听到后转过头来，声音又消失了，如此反反复复，逼得那位脾气温和的老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地结束了那一节课。
铁蛋以前在夜总会里混过，结识了不少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潜移默化中学会了江湖上的处世之道。后来，他带了一帮弟兄在南郊的饮食街扎了根，靠着收取沿街商户的保护费过日子。他在这条街上呼风唤雨，没人惹得起。沿街的商家老板们大多胆小怕事，不敢怒，也不敢言，往往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宁愿花钱消灾，息事宁人，也不愿意给自己惹上麻烦。
虎子清楚记得，刚进城不久的那天晚上，大约九点多，他第一次跟着铁蛋来到一家面馆。一进门，女老板就认出了铁蛋，便热情地问他们想吃点啥。这哥们眼睛一瞪，说：“吃什么饭，别废话！你不知道我们是干啥的吗？”老板赶紧陪着笑脸说：“知道，知道，您别生气，我这就给您取。”说完，就到收银台拿来了1500元钱，乖乖地送到了铁蛋的手里。
看到来钱这么容易，他打从心里对铁蛋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以后，他在行动上与这哥们形影不离，在日常的着装上，模仿着这哥们的风格，脖子上也挂着铁蛋送的那条粗壮的链子 ，在言语上，满嘴也是学着这哥们蛮横的腔调。
两个月前，铁蛋得知饮食街的南段新开了一家川菜馆，他打算给这家初来乍到的老板立规矩，要让其明白在这条街上谁是老大，谁是得罪不起的地头蛇。
一天晚上，馆子快打烊的时候，铁蛋领着几个兄弟，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这家川菜馆。服务生看到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客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饭馆马上要打烊了。他的话音未落，铁蛋就扯着嗓门说：“不吃饭，让你们老板过来，我有话给他说。”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但很精干。他看到面前的那几个人，搞不清楚他们有何动机，便微笑着礼貌地抬起右手，摇了摇，算是打了招呼。
铁蛋并不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地向老板作了自我介绍，并赤裸裸地说明了收保护费的来意。不过令他们略感意外的是，这个老板与他们以前见到的那些唯唯诺诺的老板截然不同。明白了咋回事后，老板挺直了腰杆，冷笑了一声，似乎不打算吃他们这一套。他提高了声音，义正词严地斥责他们是地痞，说他们找错了地方，必须立即滚蛋。
铁蛋看到老板竟然这样放肆，胆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非常恼怒。于是，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对老板动起了拳脚。一只手狠狠地拽住老板的衣领，另一只手指着老板的鼻子，嘴里骂骂咧咧，说什么别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活腻了，要不给放放血，也不看看我们是吃啥饭的等等。
老板毫不示弱，猛地给出一记勾拳，打在了铁蛋的脑门上，接着便一脚飞起，踢在他的小腿上，铁蛋瞬间哎吆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虎子和其他几个兄弟见状，仗着人多势众，一哄而上，一起向老板冲了过来。然而，他们哪里是老板的对手，在其凌厉的拳脚面前，不一会儿全都败下阵来，躺在地上嗷嗷乱叫。
也许意识到遇到了厉害的狠角色，铁蛋捂着脑袋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趴在地上呻吟的几个哥们，使了个眼色，嘴里喊了一声“赶紧撤！”很快，他们一帮人一溜烟地夺门而出，在昏黄的大街上向着城郊方向落荒而逃。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老板曾是一位特种兵。
随后，老板立即向警方提供了店内的监控。第二天，铁蛋团伙在城中村的租住房内被警方连锅端了。
快过年了，虎子被拘了十五天后出来了，铁蛋还得继续在里面蹲上七年。对虎子来说，那种混吃混喝的好日子，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月，现在一去不复返了，他不知道前面的路又该怎么走呢。
此时，广场上的喇叭里传来了提醒旅客进站的声音，虎子竖起耳朵听了听，正是他要乘坐的那趟车。他懒懒地站了起来，掐灭了手里的半根烟，硬着头皮向候车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