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醒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经颤巍巍地探进窗户,她费了一点劲睁开沉重的眼皮,正要抬起手来遮起阳光,正东留下的纸片飘落到地上。正东留言说去买早餐,洗漱用品在塑料袋里。馨儿收起纸条,叠好了放进正东的西装衣兜了,慢慢起身时感觉到后背的阵阵酸麻。
她转坐到床边,看妈妈,依旧沉睡着。她在妈妈耳边说早安,妈妈微弱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回答。她去卫生间草草地洗漱,特地把辫子盘起来,这样行事更方便。打了水帮妈妈擦身体,仔仔细细,在临床病友家属的帮助下,她还帮妈妈侧了一下身,换个姿势,想来这样她会舒服些。妈妈的身体很沉,擦后背的时候,才发现卧床太久加上水肿,妈妈的皮肤都捂出了红色的疹块,馨儿愧疚又心疼,换了盆水,再用心地擦拭一遍。这么忙碌着,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把妈妈扶正躺平时,馨儿感觉到妈妈的手轻微的颤动,她高兴坏了,捧着妈妈的脸,连连地呼唤,“妈妈,我是馨儿,我回来了!”
妈妈居然睁开了眼睛,有力地拽住馨儿的衣角,“啊……啊……,馨儿——”
“嗯,我就是你的馨儿,妈妈!”馨儿立马抓起妈妈的手来按压在自己的脸上,“你摸摸,是我,馨儿!”
妈妈眼睛闪亮,对着馨儿含笑,出乎意料地清醒,“妈妈不能再陪馨儿了,以后,馨儿要照顾好自己……”
馨儿乖顺地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掉落,“妈妈,我会的……妈妈……”
伴随着喉管里发出的一下古怪声响,妈妈怔怔的闪着光的眼神渐渐涣散。馨儿扑在妈妈的身上,“妈妈,你等等!妈妈,你不要扔下馨儿……”心脏检测仪上的数字停止了跳动,一记尖锐的鸣啸声穿透馨儿的鼓膜。馨儿抱着妈妈,歇斯底里地呼喊,“医生!医生,救救我妈妈——妈妈——”
正东在过道里听到病房里传来凄恻的哭声,心头一紧,他疾步到病房门口,听馨儿正在喊“医生”,他朝护士台大声呼救,“医生,502的3号床病人危险!”说完,奔到馨儿身边,把她从病床上抱起来,“馨儿,馨儿起来,医生过来了。”他用力把馨儿抱扶起来,给医生让出空间来检查病人的体征。
医生例行公事,一顿查看,然后宣布了馨儿母亲的死亡诊断结果。馨儿在正东的怀里恸哭不止,根本没有听医生的话,“你是病人的女儿吧,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正东代为回答,“没有了。”
“那你是……?”医生看着正东年龄不小,也不敢乱猜测,“这样,你帮着病人家属办理后续事宜,得抓紧时间开据死亡证明、办出院手续,天气热,不能耽搁……”
“好!”正东一边答应着,一边安抚怀里的馨儿,“馨儿,坚强些。妈妈只是被神呼召回到天国去了,不要太难过。”说是这么说,毕竟离别是哀伤的,他一遍遍轻抚馨儿的后背,等着馨儿情绪缓和下来。稍安,他让馨儿坐在板凳上,问馨儿取病历卡,径直去办理必要的手续。磕磕绊绊地循着护士的指导办理这些手续,把欠缺的治疗费一并补交完毕,他回到病房。馨儿已经冷静下来,正在打电话。有一个妇人陪在她的身边,正东估摸着那是村里的人。正东友善地和妇人问好,自我介绍说,“您好!我是馨儿的朋友。”妇人在惊异后回应,“幸亏,幸亏馨儿不是一个人,否则这孩子太可怜了。”
午时不到,村长带着几个乡亲,开了辆农用车来将妈妈和馨儿带回了村。馨儿不更事,所有丧葬的礼节和程序都由村长、李婶他们在主持操办。按照妈妈的遗愿,她的尸体在村东面的小教堂里安放最后一夜,馨儿就在教堂里坐了一个晚上。她知道从此之后,她就是一个孤儿了。没有了妈妈的馨儿,要学会照顾自己。她给妈妈折了许多的纸花,各式各样的纸花,都是妈妈在她儿时教她的。馨儿把纸花放在棺木里,一朵朵小心翼翼地安放,静静地送别母亲。
葬礼上来了许多妈妈的学生,有些也是馨儿的同学。正东捧了一束白百合,他听馨儿讲过妈妈喜欢百合花。他跑遍了县城才找到一家花店,一早打了车来到村里。馨儿看到穿着白衬衫的正东走近来,他把花束放在妈妈的枕边,来到馨儿的面前,轻柔地拥抱她,“馨儿,我在这里。”馨儿呜咽着点头,正东用脸紧贴一下馨儿面颊,感到如此能让馨儿获得更多的力量。整个仪式,正东都坐在角落里。
从殡仪馆回来,馨儿抱着妈妈的骨灰盒走在最前面,她沿着记忆中回家的山路,一步步地前行,走到家门口,特意地停留,让母亲可以再看看这个家,然后往村北的山头走去。
村长让人事先浇筑好了坟墓,所以整个入葬的过程简单又顺利。馨儿想让母亲安静地入土,可是石盖将合上时,她依然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嘶哑的嗓音在苍松翠竹之下显得凄厉、孱弱。
正东很想上前去站在苏馨的身边,但另一个声音却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莫让苏馨为难。他只得默默地看着苏馨经历的一切,静静地拭去眼角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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