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选择

很多微小的决定，像悬浮在宇宙中的尘埃，毫无杀伤力的，随着气流飘散在角落，却在某个偶然的瞬间，相遇，碰撞，蓄势待发，越来越大，聚集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砰——”，轰然崩塌，毁灭世界的力量。初中填志愿的时候，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偏偏选了这所高中。明明文科成绩更优秀，偏偏选择了理科班。明明那天说好在家追剧，偏偏就去了超市。明明今天不做饭，偏偏去了蔬菜瓜果区。很多明明，可是偏偏。

“要是不在学校，疯子看起来真不像老师。”童汐边往嘴里塞着蛋糕边说。

“你的原则，难道不就是帅就完事了？”李文琦带着开玩笑的口吻。

“我是那样肤浅的人吗？可是疯子的话，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传说是个GAY，百女不侵的那种。”童汐神秘的一笑。

“怎么，你还想近玩吗？”

“嘿嘿嘿，我是那样的人吗？”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知道谁是怎样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铸墙，一道越来越高的墙，藤蔓在外面疯长，爬不进去，什么东西都爬不进去。

“文琪，要不要去看看衣服？我跟你说，我这件衣服都穿了不知多少次了，我怀疑我们班男生都以为我只有这件衣服……”

“这不挺好看的吗？谁还整天看你穿什么呀！”

“走走走，我妈都嫌弃我这衣服了，土不拉几的，太寒酸了。”

“好吧，我陪你去。”太，寒酸了！太寒酸了吗？好像上次两人约好买的同款吧？为什么身材样貌甚至成绩都相差那么多，却要执着的穿同款的外套，留差不多的发型，穿着差不多的鞋子，背一样的书包。好像要证明什么，可是什么都不能证明。什么都不能证明。

大部分女生都拥有这样的朋友吧，很多时候并不想直接称之为朋友，相互嫉妒，相互竞争，相互依靠，相互陪伴。也时常在各种社交平台发发合照，奇怪的合照。会很怕听到什么塑料姐妹情之类的词。一直需要在大家面前证明我们是真爱，我们是连体婴，我们是抛开血缘关系唯一的好姐妹。拥有共同的秘密，也拥有各自的秘密。与好姐妹相比，有能更好的形容这种关系的词条，辅助者。对，辅助。

本来就各自拥有各自的人设，我应该是不够美丽但是活泼开朗的，我应当是与众不同的，就像是能够写出残缺美好的文字却待在理科班一样，我不用特漂亮，甚至不用漂亮。即使衣服质感廉价，即使读不准英语单词，即使不敢拥有所谓离谱梦想，也应当是与众不同的。而你呢，你应该怎么样？像公主一样。可以肆无忌惮穿着各种长度的裙子，能够变成男生的秘密，女生讨厌你没有关系，偶尔被教导主任训训话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你享受这些，在嫉妒的火焰上跳跃映入痴迷者的眼帘就变成了绝美的舞蹈。绝美的舞蹈。

而此时此刻，某人在房间里也在进行绝美的舞蹈。

“W君，嗨起来！”疯子在旁边手舞足蹈。这个人喝醉之后必须得飘，是不是喝醉之后能够表现出最真实的样子，那最真实的样子是不是一定能说出最真诚的话。有好多好多的困惑，好多好多只有你能解答的困惑，可是，问不出口。无论灌下去多少液体，没有勇气，永远滋生不出勇气。想不到他有任何事欺骗过自己，他什么都没有说过，自己也是什么都没有问过。是不是永远这样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在某本书上看过一句话，现代人的两大通病，说谎和沉默。大部分人动不动就说谎，要不就沉默。我是要自己保持沉默，还是要听他说谎。可是他不一定会说谎。

“文溢，你是喜欢别人叫你疯子还是文溢？”第一问，不是重要的一问，是最重要的一问。

“嗯？”对方很显然满脸疑惑，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到完全关于自己的问题吧。很明显的皱着眉头思考。

“其实，都无所谓。以前觉得叫文溢肯定好一点，毕竟是我自己的名字。现在，叫疯子也行，这都已经成为我的标签了，叫我名字，可能不是很习惯。突然问这干嘛？”对方很难得的认真专注的表情，乱七八糟的答案，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随便问的，突然好奇。”你看，第一大通病，怎么会是随便呢？

“有什么好好奇的。”很难得的安静，好看的脸渐渐埋进布偶里。对你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啊。

“你知道吗，海豚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的物种，它们天生爱人，不是爱某一个人，是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海豚会孤独，海豚会留恋曾经自己待过的地方。海豚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所以才说，海豚的微笑，是大自然最高明的伪装。”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这个家伙睡着了。

喝完酒口齿不清的家伙，那样的碎碎念鬼能听清在说些什么啊。一个字也没听清。可能一个字也没听清是最好的吧，但凡要是听清一个字，一定会没完没了的猜疑，会一个劲的后悔，后悔自己多喝了一点酒，后悔自己不够仔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听清他的所有内容。

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啊，你为什么要来这么遥远的地方，为什么从来不说说关于你父亲母亲的事，为什么你对什么都莫不关心的样子，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我们要有那么多的距离感，为什么……为什么。

W君把疯子移到床上，看着对方依然埋进海豚玩偶里的脸，多像一个纯洁的，孩子啊。

拿出角落里的信，这是第二封信吧。曾经和睡着的人一起看到的第二封信。

大树先生：

大树先生，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精子选择了这个卵细胞呢？生命有那么多种可能，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不会是其他人。生物老师说，如果所有遗传变异蛋白质合成一定要追溯到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基因。基因在转录，在复制，在表达等一系列的过程中，我们就成了注定的样子。我们的性格，我们隐藏的潜能，我们的样貌，所有的所有，都变成了理所应当别无选择。像是黑夜偶遇了白昼，生长出黎明。科学与神明相遇，创造了生灵。

明明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明明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是他们所谓神圣的爱与肉欲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我不得不承受这一切。明明五个手指就够了，为什么要长出第六指。而且很遗憾的是，我就是那个第六指。涂涂抹抹的时候，用护手霜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忘了我，外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可是六指知道，自己是多余的，是不应该出现的。是

意料之外的意外。

所以讨厌别无选择的关系，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去了一所中学，必须和这一堆人同班，必然要和一些人成为同学。为什么一定要是必然，为什么别无选择。

                                达菲小姐

好多事情别无选择，明明可以选择的也别无选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