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年83岁,我妈60。
成为婆媳近40年里,我奶奶没有把我妈当成一家人,极尽排挤。同样,我妈也没管奶奶叫过妈。但是她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只隔了一道墙,进彼此的房间需要开关两扇门。然而她们仍然水火不容,互相不待见。
我妈作为大儿媳,在重男轻女的农村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受尽白眼和语言暴力,终于生了儿子,才算扬眉吐气,才能与不公平的爷爷抗衡,在霸道的小姑子手里多抢下一袋粮。奶奶善于吹枕边风,几句话鼓动的爷爷把我们六口人赶出老院子,要求我爸带着一万元的债自立门户。
我妈太要强,不管生活多艰难,从不向任何人低头。或许我奶奶要的只是服软,是在我妈面前高高在上的婆婆地位,事实上我妈觉得她不配做婆婆。这并不影响奶奶成为我们的好奶奶,她很疼我们,也尽心尽力的看护我们长大。但是她总是担心我们跟我妈亲近,她希望所有的人都孤立我妈,尤其是她的儿女。所以奶奶会通过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把我妈妖魔化,以致有那么几年,我们像面对仇人一样跟我妈划清界限。这让我妈很伤心,但是她又无从解释,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让下一代参与。随着我们年龄的增加,逐渐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发现事实并不像我奶奶描述的那样,我们才逐渐跟我妈走近,恢复真正的母子关系。
今年4月,奶奶意外烧伤,在ICU里住了半个月,确定没有生命危险转入普通病房,后期恢复和照顾成为这个大家庭最严峻的考验。奶奶被烧的面目全非,日夜哀嚎,手脚捆绑以免抓伤。我妈整日不眠不休,跑遍附近庙宇,给各路神仙烧香磕头,以保佑奶奶平安归来。这期间我妈瘦了十斤,每次看到奶奶像骷髅一样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便泪如雨下,心疼的感叹:土埋半截的人,为何还要受这样的罪。
两个月后奶奶出院回到家里,第一句话说这些年你妈辛苦了。我妈餐餐做好饭让我们端给奶奶,她们还是不能正面交流。后来姑姑们忙于地里农活的不能每日回去照顾,奶奶试着自理。有一天她坐在马桶上小便,尝试了一个小时后也无法站起来的时候,她喊了我妈的名字。我妈跑过去把她抱起来,穿好衣服,搀扶着回到床上。此后,我奶奶只吃我妈做的饭,换药的时候我妈站在一旁她便不吵不闹,晚上只有我妈为她关了门她才能安心睡去。而我妈这边,像养育孩童一样的伺候奶奶的吃喝拉撒,毫无怨言。
我妈说姥姥去世二十年了,尽管奶奶是婆婆,但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