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渴望生活——梵高传》
读至最后几篇文字,眼泪直往下淌。一行行方块字似在纸页上漂浮跳动起来,扑扑朔朔地,我也便只得模糊着读完了最后一页。有一层水膜在眼眶里充当滤镜,过滤后的光与影似乎也更清澈纯净了些,尤其是文字,变得更为柔和而动人,也被赋予了更高的能量,像是被加入了好几个线粒体,让它们能游到人们心里更深处的地方。
这是一部拖拖延延了两三年,直到现在才翻开的书。作者以地点为主线串起梵高跌宕流离的一生,代替了一般传记中年份与时间的枯燥罗列,小说似的笔法更是不同于资料的堆砌,一行行对话宣泄出的激烈或缠绵的情意、对景物及色彩的描摹,在带给读者视觉冲击的同时,也触摸到了梵高灵魂的深处。
梵高的一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虽然这本书如同我们在遇见梵高灵魂的路上的介质,能让我们以一个远观者的身份随着他一生的行迹而心潮波澜,可以加速我们对他的认识,但却无法深化。我以为,只有亲自去看去读去领悟他的画作,寻找那些直接由颜料管挤在画布上而得到的线条与色彩的冲突,才能真正且直接地走进他每个阶段的生活,进而触摸到那颗美丽且纯净的心,那片对世界如火的热情。
所幸,我曾在大英博物馆里久久驻足,得以寻见那幅最著名的向日葵的真迹。向日葵是梵高人生后期的作品了。这幅向日葵的诞生,也就几乎代表着他精神世界的枯竭与死亡,因为这幅画是为迎接保尔·高更的到来同住而作的。画家多是潦倒的,尤其是当时的印象派画家,其作品只有很少一部分为人所接受,因此画家们大多过着穷困的生活。彼时的文森特在多年的颠沛后终于在阿尔租到了一栋得以使他定居的黄色小房子,那份欣喜我们可想而知,拥有了一块定居之处便如同拥有了一个家,文森特不用每天看旅馆老板的脸色了。高更比文森特年长,文森特欣赏他的画作,视他为老师。因此,刚刚搬进新家,文森特就被自己邀请高更来同住的想法所点燃而一发不可收拾,他为高更的房间添置了最可爱的家具,向日葵是他为他创作的墙板。可是高更到来后的生活却远不如文森特所期待的样子,甚至可以说,他的到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他看不懂梵高的画,更不理解那冲突的色彩里迸发出的情感。他抨击文森特的一切,贬低他的偶像,却推崇梵高所看不上的华而不实的画家。高更认为画的重点在于线条而非情感,这与梵高的观念大相径庭。梵高正是把他的每一丝情感甚至每一寸生命都揉进了画作里的啊。因为观念的不合,他们日日吵架,高更甚至一度以文森特的愤怒为乐。梵高的精神开始因这接连不断的打击而错乱,在阿尔这个阳光浸透的小城,他患了精神病。他在对与高更的友谊彻骨的绝望中割掉了右耳。向日葵所燃烧的激情与热血,也同他的右耳一道,再回不来了。
他的一生画下了太多的画作, 而每一幅画作都是他一部分的生命。最初神学家们的排挤令文森特痛苦,在博里纳日布道的日子,满脸煤灰的他产生了对艺术最原始的热情,那是对世界深处最深刻的记录。饥寒能摧残人的肉体,可世界的不理解却死死地封住了一颗炽热的心灵,让它孤单地默默冷却。可一个坚强的人又怎甘磨平棱角而随波逐流?于是他挣扎、他嘶吼,他执着地握着画笔,在裹挟着尖叫与嘲弄的脏兮兮的世界里,捂住双耳,在画布上抹下最纯粹又浓烈的色彩。
“如果德拉克罗瓦能够在他头已童,齿已豁,气息奄奄的时候学会作画,我也就能在我头童齿豁、神志不清的时候学会作画。”他甚至在精神病院里仍这样安慰自己。
最终,这位艺术大师终竭尽了自己对这世界的一切希望与信心。麦田里的枪声惊起了群鸦,梵高就这样永远永远地倒下了。作为一生只卖出了一幅画的潦倒画家,曾经有人说,他是梵高家族的耻辱,是一个疯子,一个粗野狂暴的人……然而,斗转星移,人们终于发现,那株永远盛放的向日葵背后,是一颗艺术上永不会陨落的的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