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校了,王校长亲自派车把暮春送到学校。
暮春一看到这个学校,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向阳小学是间村小,操场和暮春家的院坝差不多,因为晚上刚下过暴雨,操场里到处都爬满枯枝败叶,两层砖瓦房,看上去颇像庙宇,楼上楼下共六间教室,每间教室都像方方正正的火柴盒,暮春真想拔腿就跑。
“哟,新老师到了!”校门口走来一个腋下挎着个黑不溜秋的公文包、身穿劣质西装、脚穿运动鞋的中年大叔。
暮春好奇地看着他这身装扮。
“好啊,侯村长!”王校长笑涔涔地说,“这是暮春,今年新毕业的师范生,看我第一个给你送来!”
“校长真是客气!学校老师都配齐了吧?今年最好一开校就有老师上课,可不能让娃儿再等老师上班了!”
“一定一定!暮春,有啥困难找侯村长,他可是有办法的人!
“哪里哪里?”村长谦虚地点点头,转身看着暮春,目光灼灼地说,“师者,传业授道解惑也,暮老师慢慢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暮春只好诺诺连声:“村长好文采!”
村长十分得意,把公文包从右腋取出,又快速转到左腋下,暮春分明看到公文包咧着大口,拉链垂头丧气地吊在一边。
第二天,暮春一人淌过满是泥泞的乡村小路,到向阳小学开启她的职业生涯。
学校里只有五个同事。一个年龄略比暮春大点的艳子是负责人。艳子是暮春初中时的校花,暮春记忆中艳子是当年学校活动的金牌主持人,成绩也名列前茅,只因学校出口率太低,艳子复读了两三年初三,终于没有考上中师中专,暮春没想到自己居然又和她成为同事。
“欢迎暮春加入向阳小学!”艳子热情地向大家介绍。
五十多岁的王老师,是中心校派来支教的老人。老先生光秃秃的头皮,一双黄胶鞋穿在脚上,裤脚一高一低,似乎刚从田里割谷归来。他慈爱地看着暮春,就像看着自家闺女一样。
罗老师四十多岁,手中夹着一支烟,他的嘴唇乌青,骨瘦如柴,一看就是个瘾君子。他冷漠地瞟一眼暮春,继续埋头在桌上写着什么。
“欢迎欢迎!”两个小女孩热烈地鼓掌,玉儿和平儿看上去都很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光景,脸上涂满廉价的水粉,留着长长的指甲,一看就是初中毕业就回村代课的小丫头。
暮春很失望。
暮春离校时,刘校长曾用充满磁性的声音朗诵《少年中国说》: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暮春当时听得热血沸腾。她暗暗发誓,要做一个有志青年,在祖国大好河山上浑洒自己的满腔热血,努力开创一个美好未来。
暮春以为,自己的青春应该如火如荼,她毕业后,一定会在一个热闹集体的熔炉中快速成长,她会遇到一群学富五车的老师,会有一群斗志昂扬的战友,她将努力为家乡的教育添砖加瓦,努力把一群孩子送出大山,可现实的校园让她激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暮春陆陆续续打听到学校的一些情况。
向阳小学离镇上只有四五十分钟的路程,中心学校几次考虑合并到镇上去,因向阳村委多次到镇政府去交涉,学校得以保留。全校学生只有百来人,都是本村子弟。村长因为护校有功,常常到学校里对老师进行训话,传说有一次,他把老师们召集到办公室,义正辞严地说:“作为人民教师,工作一定要克(兢)克(兢)业业,要用先进的知识来陶治(冶)情操!”老师们暗地笑了很久。
暮春觉得自己该努力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