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金花,一个流传很广的扑克游戏,规则也很简单,稍微玩过牌的都懂。只是十里地一个风俗,小陈庄的诈金花和外面流传的规则稍有不同,就是它包含两张大小王,可以当作任意牌来使用。
发牌者下家说话,最基本的一个定义,陈默没有动面前的牌,而是从身后一个皮质的暗灰色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的塑料封装袋,只是袋子上的的四个红色小字很惹人眼—沱河看押
因为走的急,陈默倒是没有将东西收拾的太过仔细,只是在路上买了一个包承装,其余的也就没太在意。
陈默将塑料袋中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将塑料袋叠好又放进背包中。拿出来的东西不多,就三样,一串钥匙,两沓红色的钞票,和一个铜质的卷轴,不大,只有巴掌大小。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小兵却是眼神一紧,爆出一抹精光,然后又是瞟一眼,又赶紧的转移,就像街边偷看小姑娘裙底的色狼一样,有心而无胆。
陈旭也是呵呵一笑,原本已经没有丝毫希望的眼神中又可以看出一抹淡淡的火光。
“默娃子,怎么,不说话呀。”说话的是三爷,还是那样的目不斜视,只是嘴角的笑意很重,伴随中鼻孔中呼出的烟气,给陈默一种莫名的反感。
“嘿嘿,三爷,赌桌连亲爹都不让,何谈辈分。”陈默一把抓起桌前一沓红钞扔了进去。
“这一沓是一万块。闷了。”陈默扔过才摇头,手气还是那么大呀,以前的一些坏习惯还是没有彻底改过来。
摇头不代表不愿意,也有可能是为了活动脊椎。他还是没有看牌,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那个铜质卷轴道:
众人都没有看牌,只是陈默的气势很大,陈小兵被陈默一把搞得满面通红,很难想象一个胖子是如何绕动自己那肥硕的五指的,陈小兵做到了,他十指交叉,不断的内外翻,骨骼之间发出咔咔的骨声。
陈小兵几次伸手,想要看一下自己的牌,但是又缩回去。
“大哥,二哥,走了,局势已定,莫要在这掺合了。”说话的是三楞子陈胜虎,也是一个刚刚挤进来的青年小子,眉清目秀,黑发披肩,西装革履。
陈默一笑,冲着陈胜虎道:“你小子,混的不错呀。”庄子里的人都是知道陈胜虎的,当包括陈默在内的庄子里的小青年还在庄子里作恶的时候,十五六岁的陈胜虎已经背着小包,跟着庄子里的老人去南方修路去了,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是没有父母的呢。
“三爷,默哥,旭哥。”陈胜虎冲着陈默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拉起陈义虎和陈跳虎走了,头也不回。
年轻人是激不得的,尤其是喝过酒之后。陈默在这八年间对这个问题可谓是深思不已。只是陈小兵肯定是没有时间的。
陈胜虎的话就是那瓶酒,或许还有点催化剂的作用,陈小兵脸色是愈来愈红,红的连眼睛也渗出血丝来。他猛的站起来,稍一犹豫后便抓向自己的牌,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有人的反应很快,一把抓住陈小兵面前的牌,扔进了牌堆里。那是只苍老的手,青筋外爆,隐约间可以看到那满布老年斑的皮下白骨。
陈小兵愣住了,傻傻的看向他爹,即使是三爷眼睛中已经充满了愤怒和爱怜,他也是丝毫不惧,因为他的眼睛里只有空洞和麻木。他沉沉的坐下,就像一堆肥肉,压的木凳吱吱作响。对他来说,这莫不是一种解脱。
“哎”陈默一声轻叹,不知是叹给谁听的,陈旭只是愣愣,没有说话,周围的人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却是幸灾乐祸,却是没有一个人给一句安慰,那怕是一个简单的拍肩。
“不该的,他最后的希望被你一把扔没了,你斩断了他的一切。”陈默转向三爷道:
“闭嘴。老夫做什么,还不需要你一个小娃子来教。”嘴里的烟已经抽没了,脸上的笑也没有了,这反而让陈默感到舒适些,至少是没有那么反感了。
姜还是老的辣,三爷很是干脆。
“跟”只有一个字,随后他凝住眼神在牌堆中翻找了一下,半晌摸出一个大王来,扔到赌资里道:“现金没带这么多,先用大王垫一下。”
陈旭嘿嘿一笑,也没有看牌,却是直接将面前的牌扔进牌堆里,双手摊了一下,表示自己弃权。
陈默拍了一下陈旭的肩膀,又将面前最后一沓红钞扔进赌资中道:“该你了三爷。”
三爷顿了顿,将自己面前的牌抓起看了一眼,抽动了一下嘴角。
“一代胜一下,我老了,气势终究不如年轻人了。”说完,将手中的牌也是扔进了牌堆。然后将桌面的赌资都推到了陈默的面前,这是胜者的荣耀,败者将所有的赌资送到送到胜者的面前。
陈默拿起自己的那两沓红钞,重新装进包里道:“好久不玩了,胆色不行了,早知道就把两沓一起扔了。”三爷嘴角又是抽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什么。
“这些本该属于你,我只要这个就行了。”陈默将赌资中的那张大王拿出来,在众人面前亮了一番,然后将余下的赌资都推给了陈旭。
陈旭没有推辞,一把将赌资都抄进口袋道:“谢默哥。”
“不多,但是买只老母鸡熬鸡汤喝还是可以的。”陈默站起身子,拍了一下一旁瘫坐的陈小兵肩膀,转身就走。围观的人们早已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有些事,自己做决定会更好,三爷,你老了,不要管太多的事了。”陈默话说的很重。
一直坐着的三爷晃了两下身子,一旁瘫坐的陈小兵不知那里来的力量,迅捷的爬起身子,扶住三爷道“默哥,有空来家拿钱。”
“会的”陈默已然走出人群,走下柏油马路,拐上一条村间小道。
陈旭却是晃动着轮椅,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三爷,莫找了,小王在我手里。”
说着还自言自语道:“妈蛋,不该扔牌的,赢了可就不是一顿老母鸡汤这么简单了。两万多块总能买几百只老母**!”
围观人中有好事的人凑上去,一把掀开陈默的底牌,然后众人轰然大笑,随机四散而开,走的很急,可能是要赶回家里吃饭,抑或是要给家里那多嘴的婆娘说说今天的趣事,最重要的是通知家里的婆娘,“他回来了,那个八年前很牛逼的默哥回来了。”
“旭子,别做梦了,默哥是豹子,你敢翻牌的话,连一口老母鸡汤都喝不到。”不知又是那个人从轮椅旁走过时的笑语。
“妈蛋,默哥终究是默哥。”陈旭摇轮椅的速度快了不少,毕竟老母鸡汤还是很诱人的。
夜终于来了,陈小兵看了一眼那张皱不垃圾的牌,是一张A。然后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村间的小路还是那样的难走,尤其是在夜间的时候,但是陈默却是走的很踏实,尽管他以前不知骂了多少遍这条村间小道,但那是以前。
自家的房子最好认,不管是在黑夜还是白天,因为它是最高的,也是陈默迄今为止唯一可以自豪的东西。
只是让陈默感到不解的是,家中是灯火通明,三层小楼,每层都是灯火阑珊,却是没有人影闪动,陈默掏出口袋中的钥匙,想不出除了乐哥以外还有人有自己家中的钥匙。
老爹,不可能,他的坟头的青柳都已经长老高了。老叔,不会的,他自己做饭吃都难。大姥爷,不存在的。八九十的高龄,自己动弹都困难。
想着想着,就不觉的走到了家门。夜色中,还可以看到门前那粗大的草根,双开的铁皮门上红漆尚未完全干透,显然是今天刚刚刷上去的。
陈默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准确来说,是两个重复的身影,一个身着橄榄绿的军装,抱着自己哈哈大笑。一个身穿藏青色的警服,按住自己的头,使劲的往外拖,就在这栋三层小楼里。
“老爹,默哥还回来吗,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回去吧。”说话的是一个女声,这女声一出,陈默脑海中那个身着警服的身影又清晰了几分。
“小乐那孩子不好说,小默是必定会回来的,不管多晚。去把菜再热一遍,让孩子回来吃口热乎的饭。再多烧点热水。”
“得嘞。”接着就是一阵的锅碗瓢盆声音。
陈默甩去脑海中那个身着橄榄绿军装的,已经可以看到清晰面孔的身影,没有犹豫,拉动了铁皮门上的鼻环。
“进自己的家还用敲门呀!门没锁,赶紧进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几声咳嗽。
陈默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谨防那刚漆的油漆沾到自己的身上。门后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子,已经有四五十岁,微微坡脚的走到陈默面前,接过陈默背上的包裹,然后一把拍在陈默的头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石叔,刚刚三爷硬拉着我玩一把,所以回来晚了。”
石磊,石湖街里的人,和老爹一起从老山前线爬回来的生死兄弟,按老爹的话说,除了婆娘,两人不分彼此。
陈默没有隐瞒,和石磊将刚刚的事说了一下。
石磊听后又是一笑道:“干的不错,小默,不要因为进去过,就感觉低人一头,只要自己行的正,走的直,我怂你干什么。”
房子前摆了一个大铁盆,一个女子正往里兑热水,黑发,黑衣,蓝牛仔。在水汽中有些朦胧。陈默知道是谁,只是见面不多。
“刚回来,洗个澡,除晦气。”石磊一下把陈默扒了个精光,推进了铁盆里。
“老爹,你怎么这样。”那女子见状,狠狠的瞅了一眼石磊,扭头进了厨房。
陈默心头一热笑着叫道:“谢蝶姐啦。”
“哈哈,哎,对,就该这样,不要整天搞得死气沉沉的,笑起来多好,也怪你爹,非要起个陈默,搞得孩子也是整天沉默……”石磊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掏出打火机将陈默的衣服给烧了,青烟四起,纤维的焦糊味有点刺鼻,让石磊又咳嗽起来。
“要我说,你哥名字就是我起的,都好,陈乐,乐呵呵的……”说到这,石磊打了个哈哈,不再往下说去,随即又是咳嗽了几下。
一样铁盆里的的陈默却是接过话头来,幽幽的道“我也这么觉得。”
“哈哈,你觉得也是吧……那个,丫头,再多烧点热水,让小默多泡一时。”
“嗳,酒也温一下,稍后俺爷两要喝两口,还有那个小默的新衣服呢,给他找出来……”石磊翻动着燃着的衣服,想让它烧的更彻底一些,嘴里还不断的向着厨房喊道:
上衣,裤子,底裤,还有那双挤了陈默二十多年脚的皮鞋,都在火光中逐渐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