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院部109B区,哪个名字每天被提起最多,那一定是李阿姨。
病人家属叫,护士也叫,护工也叫,保洁也叫,早上五点在叫,夜里十二点也在叫。“李阿姨……李阿姨”,响彻走廊而且从不间断。
我办好住院的那天,6床的阿姨这天刚做好手术,她的儿媳妇和女儿陪她。我刚坐下,小女儿就喊起来“李阿姨!李阿姨!”一声高过一声。
“诶,我来了”一个南方口音,气足且调缓。
紧接着李阿姨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了。身型纤长,颈直背挺,头发盘的一丝不苟,戴着珍珠项链。鹅蛋脸,眼阔鼻挺,一副柳叶眉挂在稍凸起的眼眶上,一颗痣不偏不倚的长在眉心中间。五十几岁的年纪了,法令纹,鱼尾纹很重。
她款款的走到最里面,一个人帮阿姨翻身,擦身,接尿。动作行云流水,游刃有余,一套流程下来,阿姨明显感觉舒适了很多。
这边还在收尾,“李阿姨,李阿姨”的声音又在走廊回响了。
第二天,5床的大姐要从ICU回来,李阿姨早早过来收拾5床的被褥什么的。这会儿时间,她就主动和我们聊两句。
“我在这个区已经5年了,按照规定每年要轮区的,可是护士长又向公司把她要了回来。在一个地方做5年,我肯定是护工的专家嘞。病人回来这几天很难受,我来翻身起床,他不会痛的,别人弄就痛得吱哇叫”
晚上九点之后,李阿姨洗漱完了,脱下护工服,穿上自己的便装,美美的到各个病房查看一圈,再为病人翻翻身,才离开。
她并没有自己的宿舍,只有一张行军床,全凭哪个病房人少去打游击。我盘算一下,每天除了三餐她会用十几分钟下楼去饭堂,五年来每一天她都被困在这个病区。
但她并不觉得厌烦,即便偶尔没有病人叫她的时候,她也不会坐下来刷刷手机,而是到护士站去帮忙理一理东西,为病人整理一下被子。
我并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够这样全心全意,没有厌烦的投入到自己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有一天她来病房聊天。
“你看,我得过甲状腺癌”她指着自己喉咙。
“我家里有一个儿子,男人什么也不做。十几年前我到上海打工,什么都做,就为了多赚钱。男人没本事,但是会冷暴力,夫妻两人在一起,一句话也不和你讲。查出来得癌症的时候,我在红星美凯龙已经是管理岗。”
“医生劝我,就不要治了。多去些娱乐场所,对病情积极因素更多。听到医生这句话,我眼泪哗哗的就流下来了,这些年我要强,憋的太难受了”
“我给家里那个人说生了病,他钱也不给拿。我转身辞了工作,一个人住进医院,做手术的时候是一个外甥女来签的字。”
“手术花了我九万多,我一点也不心疼。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解脱了,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
李阿姨说的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