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迷恋上做小衣服,从把大人的旧衣服改造开始,到现在专门买布料来剪。做的时候各种迷茫,因为没有接触过服装剪裁,那些计算的公式根本看不懂,也静不下心去仔细学习。于是就拿着现在正穿的成衣比划着来剪,好在闺女赏脸,做出来的衣服她们都爱穿。
我想起小时候母亲也经常给我做衣服,与我比着成衣来剪有所不同,她是拿着尺子,拿着粉笔,算算画画来剪的。她也没学过剪裁,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算的。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初中的时候,她给我做了一件外穿的棉衣。80年代的北方农村,一般家庭的孩子过冬穿的是棉花缝的棉袄,外面套上一件厚外套。这种棉袄厚重笨拙不美观,但胜在保暖。而有钱人家的孩子穿的是集市上买来的丝棉袄或者是专卖店里的羽绒服,里面贴身穿一件手工或机打的毛衣。既美观又时尚。我家里条件很一般,甚至是有点穷。家里养了三位年过70的老人和两个初中的孩子。父亲下岗,母亲务农。农闲时母亲出远门卖寿衣,父亲在家照顾老人,遇上风调雨顺的年,田里的粮食和家里养的猪牛还能卖点钱,但这钱要留着给老人买药,给我们交学费。所以,有一件漂亮的丝棉袄或者羽绒服对我而言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就是那时候,三姨给了妈妈一大块红布。那是一块缎面的,上面起有小牡丹花的布,母亲把它剪吧剪吧,门襟加上黑色的滚边条,前襟下面还缝了两个大大的口袋,在里面塞上丝棉,用黑色的不倒绒布盘了几个中式的纽扣。成品甚是好看。穿着去学校女老师们都凑过来问东问西,谁做的,口袋怎么缝上去的,纽扣怎么盘的诸如此类的问题。每当这时候,我都会骄傲的说"俺妈做的"。
在一定程度上她满足了我少女的虚荣心。让我总觉得“老娘天下最美”。
可是这种日子没过多久。爷爷去世了,我还穿着那个大红棉袄在灵棚四周晃悠。看热闹的村民在哪里轻声的说“怎么办丧事还穿红衣服”此类的话。可她们不知道,我只有那一件可以见人的衣服,穿脏了都是找个大晴天的晚上洗洗,搁在邻居家的洗衣机里甩干,再放在火边烘着,第二天一早继续穿。
再忆,印象里只有那一件衣服,红红的挂在那,是母亲一针一线的爱。也是不合场合扎在我心里的针。
后来便不再穿母亲做的衣服、鞋子,每年最开心的便是过年,大年初一那天能穿上买来的新衣服新鞋子。即便母亲总是往大了买,第一年穿的时候用针线把下摆和袖子往里固定一圈,鞋子里垫上两双鞋垫。我记得我穿过的最大的鞋塞了两双厚厚的棉垫子还是在脚上晃晃荡荡的。也直到现在脚也没有长到那个码子。即便是这样,我也满足于成衣给我带来的虚荣感。
母亲和我说“丑鞋不扎脚,敢跳蒺藜窝。笑掉你的牙,不扎我的脚”。她讲她们小时候,因为姐妹众多,外婆一个人做鞋子供不上几姐妹穿,便把好的鞋头和好的脚后跟缝在一起,两只烂鞋子凑成一只好鞋子,去学校总有人笑话她,她便因此回去跟外婆哭诉,外婆便同她讲了这个顺口溜。
可是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此中深意。就像我宁愿穿着塞了两双鞋垫大鞋在体育课上跑不快,也不愿意穿母亲做的合脚的千层底。也直到现在才略略明白,鞋子就像婚姻,就像我们的生活,有些看上去像驴屎蛋子,外面光滑里面糙,而有些看上去就像家常小菜,色香味都不行,但吃下去却暖心暖胃。
等我结婚有了小孩,母亲便一大包一大包给我寄东西。有小孩的棉衣棉裤,有绣好的虎头鞋,有小包被,尿垫子……可是远在北方的母亲并不了解,南方的冬天根本穿不上那么厚重的棉袄,即使我同她讲穿不上,她还是每年做好了寄过来。满满两箱没有动过的棉衣棉裤。她总是讲,万一冷了就穿的上了,还是自己种的棉花暖和。穿脏了就扔了,我再做新的给孩子。这眼也花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看不见穿针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