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无限乌龟塔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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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和人脑很像，对吗？电脑的硬件相当于人的大脑，而操作系统和软件，相当于思维……”
台上的人说得热情似火，我却没怎么听进去，继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之所以不听，是因为平时我就一直关注互联网给我们带来的生活上的改变，他要说的话，网上全都会有，即使现在没有，马上也会有人录下来回去写成文章登到网上。我们是一群已然片刻都离不开网络的人，同时也离不开电脑，更离不开智能手机。出租车里，饭店里，工作场所，到处是斜着眼瞄着手机刷微博或者朋友圈的人，连厕所里都有广告的二维码，以至于连骗子都在厕所印个二维码让人家扫一扫……正好这个会场里也有个二维码，估计是什么APP的订阅宣传吧，我拿起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然后眼镜在讲台上的人和手机间来回看。
大概是这个动作让我与周围人之间的区别太明显，讲台上的人停了下来，全场观众似乎都在注视着这个台上的人。这时我不自觉地皱皱眉头，直起上半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几年的上学经历使我本能地看向讲台，刚才并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个人可能是什么科学家，有着满头的银白色头发，年纪很大了，是个身穿黑衬衫，袖子卷到肘关节，从他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冬日气息的老头子。我的脑子里突然什么想法都没了，平时占据我脑子的各种古灵精怪的想法突然在这一刻没了动静，大概是因为这些想法的“精灵们”害怕我思潮汹涌而失声把话说出来吧……现场安静了好一会儿，这个老头才开始接着说：“……但是，电脑并不是人脑！运作模式是不同的，所以，这个比方不对。资深心理学家罗伯特·爱普斯坦曾经说过，人类大脑的工作机制与电脑完全不同！……人类把先进的技术比作大脑，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古代西方，圣经当中，就把灵魂比作大脑。”他往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显然他一定看到我了，但又瞬间转到另外一边，“所以电脑，不是真正的智能……”
我不能想象自己当时的表情，这老头说的这些对于我这个平时对科技特别感兴趣，关注几乎每一个科技相关动态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颠覆性的。更何况，他说的跟我之前所见所闻是完全的不一致，竟然说人脑和电脑无法类比。我脑子里猛地闪过很多画面，比如我家的那台电脑，虽然它带给我很多乐趣，我使用它的时候总是抱有警惕感；还有电视，每次出现信号问题都感觉它能活动起来，就像是《午夜凶铃》那样，爬出一个吓人的玩意儿；还有手机，每次从口袋掏出来，都觉得它是自由的意志的产物，分分钟能跟我讨论哲学问题……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它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一刻我只等着答案从他嘴里吐出。我神经兮兮地看着这个老头，期盼他能再说些什么。
他并不着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人工智能并不能真正成为智能，因为它不能简化认识世界的方式，甚至会复杂化，然而像猫、狗、猩猩这些智商稍微高一点的动物却一直在简化。比如有一种猴子，猴群当中有一只猴子发现了一条蛇，那么它的喉咙里会发出‘咔咔’的声音，然后，所有的猴子会跟着一起发出‘咔咔’声，直到蛇离开，它们发现蛇离开后，表现得非常得意。科学家推测，这种猴子认为此举能够有效地驱赶它们不想看到的动物，并且它们对此效果深信不疑。而电脑，是发展不出这种行为的，它们只知道确定的逻辑、公式、预设。”他两手掌心相对，先放在身体左侧，然后平移到中间，再平移到右侧，“固然，猴子这么做是因为它们智力低下，而电脑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但是，发出‘咔咔’声就是猴子简化这个世界的方式，通过找到某种确定的因果关系来认识、理解和干预这个世界。”
他稍稍转过身来，朝向我的方向接着说：“我们人类，也会找到一些因果关系，比如宗教。虽然没人真正看到过上帝，但是也没人能证明上帝不存在。这样，我们通过类似造出一个上帝这样的事情来符号化、因果化，最终简化了世界，达成了一一对应的因果关系，找到共识，达成协作，最终发展出了科学，征服了地球，甚至马上要殖民宇宙了！”周围观众发出一阵笑声。
老头之后又多次重复说明和举例，后面的内容很无趣。之后又听了很久，依然没能从他口中听到为什么，简直让我感到无耐而气愤。我又一次出神地思考老头之前讲的话：如果他才是对的，那我们现在正在造的究竟是什么；最后要是把它造出来了，证明是个智能，它又能够做什么……问题太多了，一时间，我想不出该从何处入手思考。
讲座很快结束了，我并没有急着离开座位，而是盯着老头。当众人陆陆续续离开跳水馆时，我最后一个起身，来到讲台前。
“你好，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叫什么名字？”老头注意到我，脸上带着牵强的微笑。
走进看才发现，他带着圆框眼镜，正从眼镜上方盯着我。我看了一眼在一旁收拾东西的他老婆，然后看着他的老土的眼镜，吞吞吐吐地问道：“嗯……我只是来问您几个问题，可以么？”我紧张得忘了自我介绍。
“显然你听得非常认真。”他与他老婆相视而笑，回过头来，收起了笑容，“跟我说说，你认为，我讲的哪一部分是最重要的？”说完，不再从眼镜上方看我，而是他摘下他的圆框眼镜，放于讲台上，两手撑住讲台，歪着脑袋，抬着眉毛看我。他老婆和他们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向我，现场异常安静。我看了眼讲台上的眼镜，透过镜片可以看到被“扭曲”的桌面，显然，那是一副老花镜。
我抬起头，顺势昂着脖子：“我平时非常关注科技领域的最新进展，你说的有关人工智能的话是真的吗？”我舔了舔嘴唇，“你说，人工智能不是智能？它最终可以实现的是什么？”我最后几个字几乎一个一个地从牙齿缝里钻出来。
“噢，我也很怀疑……不过么……”老头抬头看空气，“人工智能早就有了，它会超越人类，但不会取代人类。”老头对着我，脸上挤了挤笑容，随即开始低头收拾东西。
我有点失落。
旁边，他的老婆，一个30到40岁左右的女人，刚才近看没看全，现在这个距离可以明显看出，她的身材竟然保持得犹如20岁的少女。而且面部肯定有过保养，不然怎么会那么平滑而没有褶皱。她脚不离地，上身凑过来，脸冲着我，表情夸张地向老头的方向挤挤眼，对我说：“理科生思维，别放心上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夏哲。”我轻轻地说出了我的名字，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心里松弛了些许。
理科生，我也是理科生……
看看这个这个老头，是一副权威不可质疑的样子。不过我对这女人印象不错，成熟，知情识趣，甚至还有点性感。真不知道这老头也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个平行宇宙，才能娶到这样的女人。
走出体育馆大门，我望着眼前的一条三岔路口，道路深处是我住了十年的小区，每天从这里出发上学，放学回家。哪里有理发店，哪里吃好吃的拉面，哪里便宜的光盘出租，我全知道。暑假经常租光盘看电影，那时候还没有网络。真是怀念当时家人一起看电影的场景，而现在这里已经看上去很破败了。
这个点，已是万家灯火。我肚子发出了咕咕声。
忘了我还没吃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