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和《人生》应该算得上是小匠特别喜欢的书之二了。都是路遥先生的代表作品,对小匠来说,《平凡的世界》带来的,更多的是那种源自书中故事和人物的感动,读了多少遍都免不了为少安和润叶的妥协而惋惜,更为少平和晓霞的不幸而落泪,还有许许多多的平凡人物,都让人爱不释手。也许是因为故事太过动人,每次想从里面汲取一些营养时反而无法理智地进行思考,索性不去想太多,平静地让感情泛滥在感动中。
幸好在这《平凡的世界》中还有个像样的《人生》。每次读完《平凡的世界》,总得接着翻开《人生》。相形之下,《人生》因为篇幅短小,故事性没有那么强烈,说理的成分就能更加凸显,几个焦点人物个个都充满矛盾,不用过分地为谁动情,才能将更多注意力转移到每个人物的背后。
高加林无疑是中心人物,但小匠想从德顺爷爷说起。这是个被时代埋没了的风流人物,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他并没有什么非凡的成就,但却洞明一切。和旁人不一样,他有着对爱情的坚守,宁肯孤独终老也不向生活和传统观念妥协。一生未脱离土里刨食的命运,这是历史的现实与必然,他缺乏改变的条件,但是却有抗拒改变的勇气。在他的时代,一辈子打光棍如果不是一种无奈,就是一种抗争,我更愿意将他归为后者。他存在的一个重要的价值就是与高加林形成对比。
刘巧珍的故事现在看来多多少少有点悲剧色彩。她有足够的勇气为了爱情,为了她爱的加林哥而无视一切成规旧习,对一个一字不识的农村妇女来说,这是很难得的突破。悲剧就在于她为爱情而挑战一切,还要进一步为爱情而放弃这种挑战,但这不是她的错。
黄丽萍和张克南是两个普普通通的社会成员和时代个体。一个极端利己,是个彻底的理想主义者,虽然最后表示愿意为爱情放弃前程和优越的生活条件,但因为缺乏现实思考所以不足道;另一个普通市民,身上有利人的品质,称得上大方但远谈不上大气,二者在小匠看来都不具有什么代表性。
而后才是高加林,这个所有矛盾的中心。他本性不坏,有土里出来的乡气和硬气,也有书里出来的才气和傲气,但这二者一旦集中在同一个个体身上,再加上他的时代,就不可避免地要造就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物。
在爱情与生活上,他醉心于刘巧珍的真诚,如果条件不允许,他也最终可以在土地上活出自己的样子;但同时因为他比村里人更有见识,所以不太可能会甘于此,因此一旦有了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土地,在城市当中也必有他的一番天地,所以他也渴望黄丽萍的热情。这个由土地养育,为城市教育的人,他本身就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个体,相当于一个文明进化的半成品。
对于他的矛盾,可以这么阐述:如果他没有辜负刘巧珍,那即便他一直在宣传干事的岗位上大展手笔,也绝难满足于两个人知识水平上的差异,他们的婚姻到底还会是个让人伤感的故事;如果他选择了黄丽萍,那骨子里留存的那些自尊也会让他难以真正接受这样一个利己者。
结论就是:不管选择前者还是后者,他总还得去追求另一种选择对他的吸引力,借用黄丽萍父亲的一句话,可以把这定义为价值观的发育不全。
说到这里,才终于可以从爱情这个话题上脱离开了。《人生》成书于改革之初的80年代,小匠大胆地猜想路遥先生笔下的高加林其实除了是一个人以外,现在看来也可以认为是一个社会和一个时代。高加林自身的改革与进步一定程度上也是那个社会和时代的发育。我们的文化历史地造就了人们对于农村和城市的区别认识,所以才有高加林一样挣扎于摆脱农村生活的人,很难说清楚这里面的是非对错。
其实3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身边依然存在很多高加林。
最突出的还是像高加林一样从农村走出来的,尤其是20出头的年轻人,包括小匠本人。承受着父辈的殷殷期望,不甘于回到农村甚至家乡发展,也没有勇气做出这样的选择;同时接受大时代的改造,梦想着在城市中立足,却总是难以摆脱迷茫。
更宽泛地讲,在这个多变的时代,像小匠一样的年轻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价值观不成熟的问题,大多数人都面临着一样的困境,在安于现状和追求理想这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觉得A和B选项都有各自的缺憾,但是往往难明白生活中经常没有C选项。
这大概也是《人生》能成为经典的一部分原因吧,时隔多年,路遥先生依旧用作品指导我们:年轻人要有个不惑的人生,首先得有个清晰的价值观,如果说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用自己的一生去建立起价值观,那不妨先看看别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