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当记者去苗村考察时,在猪圈发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全身污垢,周遭蝇子围着转。
她见到我时讨好似地慢慢抬起前面两只「手」。
我突然想起了王洋说得那句话。
「你没发现这个村几乎没有女人吗……」
01
我刚入职就被派到了苗村来考察。
这是个偏僻的村落。
而我的搭档则是王洋。
我对他的印象非常不好,吊儿郎当。
考察连个摄像机都没带。
不仅自己不带,还旁边劝着不让我带。
「那个什么赵雯,你真以为这上头派你来苗村是重视你,这破村连电都是个稀罕物,带摄像机不如只带手机。」
我咬着牙,「我叫周雯。」
我宝贝似地摸了摸我的摄像机。
「不带摄像机恐怕才会惹嫌疑吧,别忘了我们是以宣传为理由到来的。」
王洋嗤笑了一声,「你该不会真想在第一次考察就要立个功吧。」
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
虽然我是第一次考察,但谁不想一炮而红。
我嘴硬,摇摇头,「我只是想多带点有用的信息回去。」
王洋则直接把身体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你不知道吧,上次来苗村考察的一个女记者无故失踪了。」
我心抽了一下,和王洋对视。
「几年前的事了,凭空消失一样,最后一条记录是她凌晨时发给上司的一条[505]。」
505,sos。
「是求救信息吗?」
「大概是吧,不过人都没了,谁知道呢。」
王洋撤回身子,一把靠在座背上。
车子驶过一条公路后就要到了。
可能受王洋的影响,我心神不安。
我想起那个失踪的女记者,就越来越紧张。
王洋像是看透了一样。
「这就打退堂鼓了?」
我拼命摇头,「才没有。」
「别怕,我骗你的。」
「啊?」
「那个记者的事,我骗你的。」
……
02
即使他这样说了,我还是没能即刻缓下心来。
这种紧张兮兮的心情在看到那些迎接我们的村民时才缓和了过来。
带头的是方村长。
70出头的年纪,头发胡子几近银白了。
堆着褶子笑脸迎了上来。
一群村民一下都涌了上来,递水的递水,问候的问候,拿包的拿包。
这种待遇一下让我有些不大适应。
有点应付不来,他们太热情了。
这样热情的人让我实在和王洋口中的描述联系不起来。
看来他说是骗我的是真的。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方村长亲自接的包,拿到包时他愣了一刻。
「没带摄像机啊?」
我和王洋对了一眼。
王洋:「对,我们过得那个吊桥,小女孩胆子小,怕重了掉下去,就把摄像机放回去了。」
方村长表情呆滞着维持着他刚才的笑容。
我急忙抢话,「放心,手机拍一样可以达到宣传的效果的。」
方村长的脸一下又展得更大了,眼睛往我胸前的记者证上撇了一眼,笑着往前带路。
晚上他们为了招待我们,准备了大餐。
当最后一道肉汤端上来时,他们将那一大盆挤到了我面前。
「快尝尝看。」
肉汤看起来并不是很鲜美,但他们看到时眼睛则像放了光。
隔壁一桌的小孩朝着我这边舔了舔嘴唇。
我突然心里有些难受。
我们习以为常的肉菜,在他们这却是招待客人最好的礼物。
我舀起一勺,村民们都盯了过来。
他们齐刷刷的满眼期待地都看着我。
我点着头,「好喝,太好喝了。」
村民一下都欢喜了起来。
村长拍着我的背,「好喝就行,我还以为你们大城市来的吃不习惯呢。」
「怎么会。」,我说着又舀起了一勺。
「那你吃那你吃,肉汤里还有肉呢。」
村长一直热情地同我搭着话,村民也极其热情。
我从没享受过这种被一群人围起来的问候的待遇。
但又不想让他们失望,也就一句一句回应着。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肉味道怪怪地。
既不像猪肉,也不像鸡肉鸭肉牛肉。
跟我吃过的所有肉味道都不一样。
我本想问,但看着他们如此热情,也就没开口。
宴会散时,已经快要晚上10点了。
我到了村长给我们安排的地方。
比我想象的好一点,虽然屋子并不是很新,但起码有电。
而王洋则安排到了离我比较远的一处地方。
村长说好房子不多,分分散散的,也就只能委屈我们了。
回来时看到村民居住的有的还是土房子时,我瞬时又一阵难受。
「没事村长。」,正好我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夜里回来时我整理了一下这个村的基本信息。
整理完打算熄灯睡觉时,却听到院子里出了动静。
动静很小,像是脚步声。
在靠近。
我一下紧张了起来,连忙把灯熄了。
抓了一个杯子,躲在了门后面。
脚步声还在靠近,我的心一下吊到嗓子眼。
外面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但脚步声却如此清晰。
门突然打了开。
我闭着眼朝面前的人砸了下去。
03
王洋大叫一声。
杯子打歪了,摔到了一旁。
哐哐哐地弹了几声,滚在了一旁。
我大口喘着气,「王洋?怎么是你,你不是在西边吗?」
王洋也被我吓到了,「正是因为在西边,我才要过来!」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被安排完搭档时我就查过王洋的信息。
只知道吊儿郎当,没想到还要趁人之危。
「我告诉你,我虽然是女人,但我练过跆拳道,黑、黑带。」
我本想控制好说话的气势,但还是结巴了一下。
王洋则不屑地直接往屋里走去,环视着四周。
「你的屋子可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啊,怎么还有电扇!」
王洋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我,「这有点差别对待了吧。」
「你到底要干嘛。」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说正事,给你看张照片。」
看着他还挺正经的样子,我才慢慢走了过去。
照片是刚才吃饭的场景,里面还有我,旁边围着那些村民。
王洋本来是和我坐在一起的,但菜还没怎么上时他就出去上了厕所。
事后就没和我坐在一起了。
竟然在吃饭的时候都不忘采信息,比起我只吃喝说笑,我有点惭愧。
「原来你吃饭出去就是为了照照片?」
「嗯顺带吧,你没发现什么端倪吗?」
「端倪?」,我忍不住皱了眉头,又仔细盯着照片看了好久。
最后只摇摇头,「挺正常的啊。」
王洋摇摇头,「不正常,你没发现,这个村几乎没有女人吗?」
我又抓起那张照片。
照片除了三两个年纪都已经五六十的大娘,还真是没有其他女人。
我顿时毛骨悚然,「或许……在家没来呢。」
「不。」,王洋的眼神极其认真,朝我盯了过来。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你的意思是……」
04
「借上厕所我大致走了走,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在这了。」
「可是这,」,我又盯着照片看,不放过每个细节。
「可是这村的小孩也并不少啊。」
这话说出后我自己都被吓了一下。
王洋点了点头。
「所以你觉得孩子是从哪来的呢。」
「难道是,拐卖?」
王洋看了眼时间,「即使是拐卖,村里的女人也不至于少成这样。」
我觉得后背顿时发凉,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我给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掺和进去,我们到了上级规定的期限就回去,不要查其他的信息。」
可是上级不是说要我们尽可能收集信息吗。
这话我并没说出口。
王洋临走前叮嘱我关好门窗。
他走后我还是心神未定。
也可能是刚来新环境不适应,晚上我睡得极不踏实。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有脚步声,有小声说话的声音。
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我一晚上翻来覆去。
早上五点多就醒了。
检查了一下门窗都是关着的时我才稍作缓气。
出门时村民已经开始劳作了。
我和王洋碰了面后,村长带我们去看他们的种植。
我们是打着宣传这个地方过来的。
一排排的柿子灯笼般似地挂满枝头,看起来极为好看。
村长笑着给我们介绍。
期间时不时拍几张照片。
还尝了几口,确实味道不错。
「我们村人口少,这交通又差,但我们的柿子是好柿子的!」
村长说得神采飞扬,时不时拍着我的肩膀嘱托我拍好看点。
我应和着,「放心吧方村长你们这柿子这么好吃,我一定会多加宣传的。」
村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拉着我的手连说了几声「好」。
大概是王洋看起来很冷,所以村长一路上基本都只跟我说着话。
我撇了一旁的王洋,虽说被冷落了,但他看起来倒没什么异样。
想起昨天那张照片,我还是打了一个寒颤。
看着热情和蔼的村长,我几次想问出关于「女人为什么这么少」的问题,但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晚上还是大家一起吃得饭。
他们又做了那道肉汤。
然而今天的肉汤比昨天的腥了些。
我忍着喝了下去。
回到住处后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胃里翻腾上来的酸腐东西让我极不舒服。
我早早又睡了。
但那种黑夜的凝视好像比昨天更明显了。
就好像后背长了一双眼睛一样。
这种昏昏欲睡又睁不开的感觉让我全身燥热了起来。
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扒我衣服。
但我叫不出声,也睁不开眼。
早上清醒时,门窗都是关好的,房间也没动过的痕迹。
但那种感觉就像真实存在一样。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我给王洋发了一个消息。
这里的信号极差,信息也断断续续的转圈圈。
没等来王洋的回应,村长先笑着迎了上来。
「王记者被带着去其他的地方了,今天我和你一块儿」
村长的皱纹挤在了眼周,嘴角也咧得很大,露出零星地几颗黄牙。
不知道为什么,往日明明觉得很亲切的笑容。
今天看就格外……
诡异。
05
我强笑着应了几声,又给王洋发了几条消息。
信号很差,原来的消息还在转。
我焦急地沁出了一层汗,村长在外面催着。
我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在转圈。
这里信号真的太差了。
我收拾好后和村长一起出了门。
村长和昨天一样兴高采烈地跟我一一介绍着。
但我却浑身不自在。
他时不时拍着我的肩膀,又时不时拉着手向我致谢。
「多谢谢你们这些记者,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才偶尔来几个人,你们拍得太漂亮了!」
我想起了王洋最开始说得那个消失的记者。
顿时汗毛竖立。
我忍着颤音,挤着笑容,试探地问。
「之前,这也有记者来过吗?」
村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笑容。
「我们这破地方哪有什么记者来过,你们是第一个来的——来来来,看那边的柿子。」
村长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推着我往前走。
我微不可查地往旁边挪了去,强硬撑着笑。
但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洋说得没错,这个村确实很古怪。
今天一天我过得极度煎熬,笑容都快僵硬了。
直到晚上回去时,我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
今天一天都没看到王洋,信息发出去也没得到回应。
我不安感越来越强。
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我忍不住捂住了嘴。
王洋该不会已经被……
06
这时院子又传来了脚步声。
局促地朝这边走来。
我的不安感上升到了最强。
手心沁出了很多汗,湿哒哒黏糊糊冰凉凉的。
是谁?
村长?
我想起了白天他一直想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不由得犯了恶心。
他不是已经70多了吗。
难道是我多想了?
脚步声听起来很有力,应该不是村长。
我的心怦怦地跳,脑子却蹦出了王洋的样子。
王洋,你在哪。
等等,该不会来的这个人就是王洋吧。
我胆大地打开了一条缝,借着屋中透出去的光。
果然!
「王洋!」
我迅速把门打开。
王洋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沉重,他把我拉入屋中。
没等我开口,他已经说了起来。
「过了明天我们就回去,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我虽然也有这种想法,「但领导那边……」
「记者可以辞职,命只有一条!」
我犹豫了一下,一想起那些一系列的事情,便坚定地应下了。
「不过你今天去了哪,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记得眼睛大大的男孩吗,我今天从他嘴里套了些话,村长是他爸。」
我想了一下,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个男孩不过六岁。
而村长已经70多了。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王洋看出我的心思,「但村里出现的那三个大妈都不是他的妈妈。」
我紧张了起来,「什么意思。」
王洋神色凝重。
肩膀被人搭的感觉好似一瞬间重现,让我一下如坠寒冰。
我将白天的事告诉了王洋。
王洋脸色更难看了。
「那个记者的事是真的。」
什么?!
「周雯,明天在装最后一天,我们后天出发。」
我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虽说之前看过不少的恐怖悬疑电影。
但当真正发生在我身边时,我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恐惧。
我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不可以明天就走吗?」
「不行,明天走恐怕太明显了,我怕会出什么岔子。」
我低下了头,眼睛却忍不住发酸起来。
王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别怕别怕,这不是还有我吗。」
这样一哄,我更忍不住了。
泪涌得更多了。
我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一大半。
本来还想立个大功,可现在感觉活着就是一件不错的事了。
「行了,我要走了,你记得把门窗关好,不对,锁起来。」
「可是这没锁啊。」
「等等!周雯,熄灯!」
什么?
我皱起眉头。
此时外面确实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有些拖沓。
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我全身颤抖了起来,立马关了灯。
07
王洋压低声音,「去桌子下面躲着,快!」
我点了点头,钻进桌子下,捂着嘴蜷缩起来。
王洋躲在门后面,全身警惕着外面的人。
脚步声到了门口时并没停,而是继续前走。
这人是,想走窗户?
窗户和床是紧紧挨着的。
我是心怦怦有力地跳着,全神贯注听着外面的声音。
脚步声不紧不慢,到了窗户时戛然而止。
昏暗中我和王洋对视了一眼。
突然一束光射了进来,窗户被打开了一个缝。
紧接着一只手深了进来,在被子上左右摸索着。
我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边好像是因为没摸到什么东西,手伸了回去。
王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惦着脚一骨碌滚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光照进得更多了。
借着外面的光,一双眼睛在窗户缝中透了过来。
皱巴巴的,但又带着狠戾和警惕。
我立马把身子缩的更紧,只露出一丝光往窗户那撇着。
我保持全身一点不动,狠狠屏住呼吸。
这个人,果然是村长……
那双眼睛像盯猎物一样往床上撇了一眼。
看到被子鼓起一大团后,那人的眼眯了起来。
紧接着一只手又伸了进来。
将被子扯了扯,没扯动。
那双苍老的手此刻看起来非常有力气,如猛兽一样。
我突然想起我前几日身上仿佛被扒开似的错觉。
那不是梦!
那是真的!
我顿时身上仿佛千万只蚂蚁在爬。
抓心饶肝,让我忍不住要吐出来。
我咬着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不能出声,不能出声。
窗外的手并不死心又来回扯了扯,再次没扯动。
那只手慢慢收了回去。
我全身仿佛散架一般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突然窗户又大开了些。
那双眼睛连着那张脸在外面的月光下衬得更清晰。
黑暗中,他像是在笑。
我捂着嘴巴,眼睛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周雯周雯,不能出声,不能出声!
我一动不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终于屋中的光哗地灭了,窗户又紧闭了。
我不敢放松警惕,直至脚步声慢慢消失在远处。
王洋把被子掀了起来。
他额头布满了汗,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我直接抽去力气般,再也支撑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王洋抱着我安慰了一会。
等到缓和不少时我才将这几天夜里我以为是梦的情节讲了出来。
王洋咬着牙,「狗畜生!」
紧接着他又把住我的肩膀,「再坚持一天,一天我们就出发,明天你就当什么没发生过,好吗!」
我想起那张恐怖的眼睛和那惊悚的笑,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我最开始把他当爷爷看。
想到这我实在胃里翻滚的难受。
再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
08
早上醒来时,觉得浑身没力气。
不过今天和王洋在一起,又觉得心里有些安慰。
村长像往常一样凑在我面前。
今天无论怎么看那张脸都让我又害怕又恶心。
尤其那双手触碰到我肩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村长像是没想到我这种反应,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好,反应有些过于应激了。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有点不舒服,昨天好像有点发烧。」
那双猛兽般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才恢复笑容。
「是住的不舒服,还是吃得不舒服?」
那副样子还真像是在关心一样。
我摇摇头,「不不不,是我身子本来就娇弱。」
王洋直接横插在我和村长中间。
「村长,女人嘛就是娇弱得很,来你带我看,我拍得比她还好。」
村长不知道被哪句话吸引了,「哎呦王记者很懂啊,结婚了?」
「结了结了,家里头那位麻烦得很,女人不都这样吗。」
「哈哈哈,和我想法一样啊,要我说这女人就应该遵循什么,那个男耕。」
「男耕女织。」
「对对对,就是这个。」
他们俩结着伴相谈甚欢,往前走去。
我这才松弛了下来,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层汗了。
他俩走着,王洋突然转头说了一句。
「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我和村长就行。」
他朝我使了一个眼色。
说完又对着村长说了几句什么。
村长看起来很高兴,往这边挥了挥手。
「王记者说得没错。」
看着他们往前走的身影,我身子好像顿时没了力气,慢慢蹲了下来。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相比之下,王洋表现得很从容。
他故意说那些话来吸引村长,来达到「志同道合」,「一拍即合」的感觉。
因为这个村子最大可见的就是封建。
而村长无疑就是里面最深的祸根。
09
等恢复地差不多时,我才漫无目的在路上走了起来。
那些村民见了我都笑着打着招呼。
这样一看,女人还真是少得可怜。
我想起了我刚来的时候,领导对我说小周一定好好干,苗村这个事做好了肯定会往上升的。
我们以宣传当地产品为由来到这里,实际却是信息搜集。
但上级也没交代为什么要搜集信息。
这样一看,想搜集信息明明警察就可以干,或者直接来个调查就行。
为什么还打着别的理由来搜集。
我当时没想到这个层面,以为就是简单搜集一下就行。
这样看来,这个村就像个吃人的妖怪。
几年前就消失但调查不出的记者,孩子不少但却几乎没有女人的村子……
这里面就像藏着个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但好像捅破的人都不在了。
我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
面前是一扇红铁门。
我左右看了看,这附件没什么人。
这扇门我有印象。
村长带我们逛的时候提过一句这里面建筑快塌了,很危险。
叫我们不要进去。
确实透过掉了漆露出黑铁片的门来看,这处房是有些来头了。
不过我记得上次见时铁门上分明上了绣了的锁。
当时还感慨村长真贴心,这样想进都进不去。
但现在锁是开着的,斜挂在门环上,摇摇欲坠。
难道是要维修?
我没多想,打算回返。
但耳边传来像是乌鸦扯着嗓子嚎叫的声音。
又像是咿咿着拉着干涸的嗓子一样。
我又仔细听,这声音。
像是从这红门之后传来的。
我顿时汗毛竖立。
这里面,难道有人。
我的头僵硬地转向了这扇红铁门,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
10
声音断断续续,扯得力道也时大时小。
我的内心纠结着,是进去看,还是走。
最后我心一横,闭着眼不再看。
明天就要走了,我不能多管闲事了。
这个想法一出,我顿时有些厌恶我自己。
原来在命面前,人是可以变得自私的。
但人爱命本身又没什么错。
这种矛盾的想法撕裂着我的内心,里面传来的声音又大了些。
干涸的嗓子那样一扯听起来有些撕心裂肺。
像把刀割着我的内心。
最终我还是没忍住,踏进了那所禁忌之门。
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院中都是杂草,旁边两侧还堆着草剁。
密密麻麻的飞虫被我的开门时惊了一下。
哗得一下散了开。
我顺着声音往前走,最终停到了猪圈旁。
我一下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
猪圈里趴着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皮肤仿佛被开水烫过一样,混合着泥土大粪惨不忍睹。
而她的身上只裹着勉强看的出来是布的东西,布上裹着大粪。
看起来粘腻邋遢。
她面前放着一排洋灰著成的槽子,槽子里看的见涌动的蛆虫。
从这里我就闻见槽子中的馊味,又馊又酸。
女人往槽子里舔了舔,又发出刚才嘶哑的声音。
她抬头看到了我,我被吓得倒退了几步。
那张脸,几乎不能称作是人的脸。
她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嘶哑着爬了过来。
到了猪圈檐处,讨好似地抬起前面的两只「手」。
就像是动物一样,重心不稳,又摔到了一旁。
她的周遭围满了蝇子和飞虫。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留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王洋说得那句话。
「你没发现,这个村几乎没有女人吗?」
我愣了一刻,才慌忙拿出手机。
连拍了几张。
手由于哆嗦有些不受控制。
一连点错好几个软件才点到微信。
我将图片都发给了王洋。
这里的信号虽然也不是很好,但比住处好了不少。
强度显示为两格。
我捂着嘴,不可思议将一切慢慢联系在一起。
不行,我得先出去。
这些照片等我明天回去之后我再曝光!
可我的身子还没到门那,就听到了像是水撞击木桶的声音。
有人来了!
我慌忙地往四周看了看,躲到了草垛后面。
门吱呀了一声,进来了一个大娘。
我见过的,村里为数不多的女人之一。
她提着半桶泔水。
猪圈的女人扯着嗓子又叫了起来。
「行了行了,不就晚给你一会吗,至于这么叫吗。」
水倒入槽中的声音十分明显。
大娘倒完后并没立即走,随手坐在一旁看着猪圈,自言自语起来。
「你啊,」,她叹了一口气,「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我听着这话止不住抖了一下。
什么叫,差不多到时候了。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妈的。
我急忙挂断,迅速把电话铃声调到最低。
信号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谁?」
大娘已经警惕地站了起来。
余光中看她抄起了一个锄头。
我将头埋进黑暗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留了下来。
而她放慢脚步朝草垛这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11
我屏住了呼吸,心怦怦直跳。
生与死好像就在这一瞬间。
大不了我和她拼了。
她一个快50的人,我还是个年轻蓬勃的姑娘。
虽然这样想着,但我内心还是怕得要死。
她慢慢接近了。
我作好了和她搏斗的准备。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草垛发出了声音。
「大娘,是我!」
一个小男孩蹦了出来,往前走去。
我慢慢抬起头,借着草缝看。
大娘紧绷地脸一下松了下来。
「小牛,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小男孩举起手中的那种老款游戏机,「我爸爸新给我买的。」
大娘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她估计把刚才我的电话声当作小男孩的游戏声了。
可下一秒她的神情又变得紧张兮兮。
「怎么给你说的,在外人面前叫村长叫爷爷,听清楚了没。」
小男孩撅起嘴巴,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就是王洋说得那个大眼睛男孩了。
「行了,以后少来这,脏得很。」
大娘一手拉着他,一手提起那个木桶,往门口那走去。
快出门时小男孩回了头,朝我这边看来。
露出了一个笑容。
12
门传来锁子碰撞的声音。
看来重新被锁上了。
我迅速擦干脸上的眼泪。
打开手机。
刚才是王洋打得电话。
看来他看到那几张图片了。
这的信号确实比住处好了不知道多少。
我快速打字给王洋发了过去。
一会才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等着我,我去找你。」
我全身没力气,头昏昏的,一把靠在草垛上。
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我惊魂未定,心仍旧怦怦跳个不停。
那个小男孩。
他应该是看到我了。
为什么帮我。
还有猪圈这个女人。
还有大娘那句「你啊,差不多到时候了」。
这个村子,越深挖越让人觉得恐怖。
像一个千年大树根,根部出现了腐烂,但越往下面根部越繁盛,发烂腐臭的程度也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我重新听到了门外锁子哗啦啦的声音。
我立即弹起,隐进草垛里,小心翼翼往门那边看着。
门开了,探出一个头。
王洋!
我如同看见救星一样跑了过去。
王洋拉着我,小声道,「没被其他人发现吧。」
「那个小男孩……」,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小男孩。
这是怎么回事?
王洋拉着我,「等我回去给你解释。」
他在小男孩面前蹲下身来,从口袋掏出两块糖,抚着小男孩的头发。
「小牛做得太棒了!奖励两块糖,不过记住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那哥哥下次会给我讲奥特曼吗。」
「等下次哥哥来,给你买一大堆奥特曼!」
小男孩看起来十分开心,两人拉了钩。
临走前王洋将钥匙交给了小男孩,嘱托要小心。
随后拉着我就往前走。
「不是给你说少掺和这村的事吗!」,王洋看起来十分生气。
我低着头,加快脚步,噙着泪。
确实,要不是他 ,我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王洋叹了一口气。
「算了,如果换作是我也可能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不过周雯。」
他停了下来正对着我,「有善心是好事,我们没办法对别人痛苦的遭遇做到一点不同情,有感情的这才是人,但是我们分场合好不好,我们可以等出去了再想办法是不是,人活着才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我肯定不会再乱惹事了,真的。」
王洋把我抱在了怀里,「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现在想哭就哭,等待会我们见村长,你要保持你的情绪稳定,自然些,不用怕。」
我哭着,王洋和我一起走着,期间他一直讲笑话哄我。
而我也确实缓和下来了不少。
我想起了他跟村长说得那些话。
「你原来,已经结婚了啊。」
王洋也停止了说话,愣了一下。
「你真信啊,该不会我说得那些话你都听进去了吧。」
「那是我骗那老头的。」
「我、我知道。」
他笑了一声,「知道你还问。」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
「作为记者呢,报道是保持真实,但在过程中要审时度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我的为官之道。」
我没说话,低着头往前走。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没说你这种不好,只是对我来说有点冒险,我只是想活着。」
我们又和村长见了面。
村长先是安慰了我几句,又笑眯眯地转向王洋。
看来今天一天村长和他的熟悉度上升了不少。
我和王洋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王洋:「村长,你们这里的柿子的确好看又好吃。」
村长客套地拒绝着,「哪能啊。」
「我们在这也待了些日子了,今天我和你又拍得差不多了——我拍得还行吧。」
「王记者拍得是不错。」
村长笑容未减,但已经是另一副感觉了。
「所以我和周雯商量了一下,我们打算明天就出发,这样我们也好把那些图片发出去宣传一波,不然过了热季这效益会减半的。」
我偷偷瞄着村长,他的笑容已经慢慢减了下来,盯着地面。
像是高考出成绩一样,我的全身都在紧张有力地跳动。
指甲也忍不住嵌入肉中。
过了一会,村长才抬起头。
「行,那到时候你们可得多宣传一下,我们一大村子人的福可拜托你们了。」
我哗地一下放松下来。
「一定一定。」
我有种从虎口要逃出的感觉。
明天,就能回家了!
13
晚上村长也准备了一桌子菜。
但我并没怎么吃。
王洋一直对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吃太多。
他总觉得会下药。
我也客套性地夸着好吃,趁他们不注意将饭菜吐了。
回到住处时,大概因为要回家,所以止不住地开心。
但又害怕晚上又出什么岔子。
所以和王洋约定晚上他来我这。
我提出,他睡床,我睡地上。
王洋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12点了。
但我们两人并没立刻入睡。
我挑头问起了那个男孩的事。
原来上次他单独的时候套小孩话的时候,就怕我中途出什么岔子。
给小孩塞了糖说如果遇见同来的那个姐姐,要保护她不被其他人发现。
这是他们在玩躲猫猫呢。
我听到这时禁不住笑了出来。
但笑后又觉得有些惊险。
本觉得王洋吊儿郎当,原来不靠谱的是我。
我突然觉得理论上的知识和现实出入很大。
我死板地背,但到了实践却多一层面的东西都想不到。
如果不是他早一层面想到这。
恐怕我就和猪圈的女人一样了。
「王洋,你说,他们就这么轻易放我们走了。」
「你觉得很不真实是吗,」,王洋枕着自己的手,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得出那个村长确定是有想要宣传的心,不过到底是为了宣传挣钱,还是为了宣传引人来,这就不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只要我们表现得就是为村宣传的目的而来,他估计也不会找我们麻烦,来你睡床,都这个时间了,估计不会有人来了。」
他从床上下来,睡在了地上。
应该是累了,他一趟在地上就呼呼睡了。
听着轻微的鼾声,我竟觉得很安心。
明天的太阳会继续升起。
周雯,王洋,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14
早上再醒时,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们各自简单收拾了一下。
一直到一堆人挥手同我们告别时,我都觉得像梦一样。
终于!
终于!
村长搂着小牛,摆出那副熟悉的笑容。
「二位一定替我们好好宣传啊。」
我们都应着「保证宣传好」。
保证好好跑路,再也不来这个这个鬼村子。
保证把照片好好曝光!
「哦对了,我孙子说,你下次来要给他带奥特曼啊。」
这句话仿佛冬日的冰水,一下子将我回家的热情浇灭。
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敢往下想,一旁的王洋也没想到似地愣了住。
但村长的脸上并没什么异样,「那一定记得带啊。」
「啊,好。」
我们转头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告别。
王洋拉着我的手加快步伐。
我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他们是不是还在原地。
等到走了一些距离我才敢大口喘气。
心里焦躁不安,「王洋,你说,村长他都知道了些什么,他会不会要杀我们灭口。」
王洋的神情也充满了不确定。
不过下一秒就变得格外坚定。
「不会的,你看他这不是放我们走了吗,等到回家,一切就都没事了。」
是啊,此刻我正在回家的路呢。
我不敢相信地扯起了笑容。
要回家了。
我居然在狼窝待了这么些天还完整地走了出来。
我想吃火锅。
热腾腾的。
想吃香辣虾。
想吃烤串串。
我已经完全沉浸在我回家后的幻想中。
但走到吊桥的那一刻,就像是现实的一把刀,狠狠向我刺了过来。
吊桥,是断的。
15 (7.4更)
我和王洋绕不相信地对视了一眼。
我全身僵硬发冷。
王洋蹲下身琢磨着看了看。
「是人为砍断地。」
我也蹲下身。
木桩的切口十分齐整。
和其周边的颜色相比切口颜色看起来很新。
看来是刚砍不久的。
「村长大概已经知道了吧。」
我全身如同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刚才幻想的一切美食与娱乐现在像是桥的另一端。
离我又近又远,遥不可及。
难道,我也会结束在这个村里吗。
王洋也失去了往日那份沉稳,一下坐在了地上。
低着头,不说话。
我试着打开手机,但这个地段居然是一点信号没有。
我失魂般瘫在一旁。
「王洋,看来我们走不出去了。」
「我昨天晚上还梦到我回家了,今天跟他们告别的时候感觉像梦一样。」
「你说,你之前说过的那个记者是不是也是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被灭口了。」
大概是觉得到尽头了,我的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是恐惧,又觉得不是恐惧。
好像有种释然的感觉。
而一旁的王洋始终没搭我的话。
他的面部阴沉,一直低着头。
突然,他站起身拉起我的手。
朝着我们来的路转了身。
「走,回去!」
我全身触电一般,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
「什么?回去?」
16
「对,吊桥断了,那他们的出路也就断了,他们不可能把唯一的出路砍断,所以肯定存在另一条出路。」
王洋说得信誓旦旦。
我被拉着往前走。
是啊!万一存在另一条路呢!
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对王洋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
聪明?
或是崇拜。
我们走到土路和公路交接的地方。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是直接走了这条公路,而这条公路也就是通往吊桥的那条路。
土路和公路都比下面高出很大一截。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树,往前看不到尽头,往后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橙点点。
那是村长带我们看的柿子。
王洋蹲下身,捧起一把土放在手中摩挲着。
土在他的指尖滑落。
他突然笑了一声,回头仰看我。
「周雯,有救了。」
17
路往下延去有个很陡的倾斜度,杂草放肆地横叉竖斜着。
王洋先攀附着跳了下去,然后伸出一只手。
我够着手往下也跳了下去。
看着密密麻麻基本透不过光的幽深的树林,我满脑子疑惑。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可以?」
「看土。」
他说着抓起两把土。
「斜坡这的土是颇带些湿润的,但被人踩过的土比没踩的土要更实,没踩的土是松散的。」
土慢慢地洒落在地上。
王洋拍了拍手,「走吧。」
果然如王洋所说,是有路的。
但不是很明显的路。
被踩过的路相比周围草的种类不一样,而且有的有很明显的倾斜度。
我和王洋沿着痕迹往前走。
林中的光越来越弱,天马上要黑了。
我有点饿,浑身像飘一样,感觉踩不到实地,但还是没看到尽头。
我开始有点怀疑这条路了。
但王洋一直在一旁打气。
到了几乎看不见的时候,我们换着用手机手电筒照明。
树林像个无尽的深渊,手机照出的光显得如此弱。
我的手机电量15告急之后,换了王洋的手机。
刚开始王洋还有力气讲我们回家后的美好生活激励我往前走。
但到了后面我们双方都没什么力气。
我觉得我的嘴唇干的厉害,呼出的气也是沉重的。
王洋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的。
「再坚持,坚持一下,一下,就会,会到了。」
有的地方草的痕迹不明显,我们也走了不少的岔路。
密林的光越来越弱,后又渐渐透过了光。
天竟然快要亮了。
王洋的手机电量也告急了。
他关了手机。
此时林子的光已经星星点点可以看得清前面的路了。
又往前走了很久。
感觉前面有很强的白光,看得见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的石头。
我浑身一下充满了力气,扯着王洋的衣角。
「快,快看,有出口!」
我本以为我的声音会是很强势兴奋的,但发出来很小很弱。
我快没力气了。
王洋的眼睛也发出了光。
我们俩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上天总是会怜悯我们的。
我这样想着。
18
出了林子,果然有了路。
我和王洋相互看了一眼。
双方的眼里都挂了泪花。
可能由于太过兴奋,我的嘴唇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缓了许久,才说得出话。
「王洋,我再也不想当记者了,我要回家。」
王洋也留了泪,「是啊,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我们回头看了一眼。
密林仿佛就像一扇生死路的大门,张着大口。
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已经逃了出来。
我们并没停留多久,二人都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前走。
没有什么时刻比起现在更想回家。
我再也不要惹爸妈生气了。
我好好做家务。
我想家,我想他们。
然而,现实如一把冰冷的刀刃。
不,如千万把冰冷的刀刃,再次朝这两个相互搀扶的年轻人狠狠刺过来。
面前的唯一一个出得去的拱桥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
拱桥,被堵死了。
石头上的泥土还是湿润的。
王洋皱着眉,再也没力气一样坐在了地上。
刚才的兴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知为何,我哭不出来了。
眼里没有泪,也没有要哭的欲望。
一旁沉默的王洋突然站起身来,冲着那些石头拳打脚踢,嘴里嘶吼着。
但面前的石头仿佛一座大山,只滚下零星几颗石头,便再也撼动不了了。
王洋的手的指关节流了血,顺着指尖滴了下来。
他打了一会仿佛达到了崩溃的顶点,抱头大哭起来。
我走过去抱着他,一句话没说。
在这初升的黎明中,有那样一束光照着抱着的两个人。
可光慢慢移动,埋在树间隙中,照不进来了。
19
他情绪稳定后,便给我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奥特曼,在困境中出来拯救世人,我幻想自己也能做这样的奥特曼。」
他说起时,眼里还闪着光。
「哎,周雯,你喜欢什么?」
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我诧异了一下。
「我?跟你差不多吧,希望做个大英雄,不过还是更喜欢美食,最想尝得就是懒羊羊吃的青草蛋糕。」
我打趣得说到。
此时我俩又饿又渴,相互依靠着幻想着春秋大梦。
「还有啊,我妈一直催婚,这样反倒好了,女儿永远嫁不出去了。」
王洋瞪大眼睛,「你不刚大学毕业吗,我妈都还没催呢。」
我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妈希望我早点嫁出去,找一个托付的人相互照顾。」
王洋轻笑了一声。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只闪了一下就关机了。
「这有信号!周雯,快看你手机有没有电。」
啊?
我马上照做。
我虽然开的超级省电,但现在也只有两格电了。
王洋拿过手机,「快!把那几张照片发给上级也好,110也好。」
我突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看着告急的电,手疯狂地操作着。
照片一发就出去了,另外我还发了sos。
我将亮度调到最低,手止不住地颤抖,眼睛死死盯着界面。
忽地上级回复了。
「小周你还在苗村吗?我已经报警!再坚持一天!最多一天!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我再想打字,但手机哗地灭了屏。
我俩相互重重吐了口气。
「周雯你这什么手机这么保电,不过居然没早想到这层面。」,王洋自言自语似的。
我倒是宽心了很多,「没事,现在发出去了,也回复了。」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肚子也像是在回应,咕咕叫个不停。
而一旁的王洋自己喃喃着,「一天……」
「周雯,我们得回村去。」
什么?
「王洋,你,什么意思?」
20
「你肚子不是叫了吗,恐怕在这干等一天,人还没到就先饿死了。」
想到那个鬼村子和那个诡异的笑,我摇摇头。
「不,我不饿,我可以吃草,可以吃树叶,我们就在这等着好不好,我不想回去。」
我不想再动了,更不想再回去。
我觉得不止身体疲惫了,我的心也十分疲惫。
「周雯,你觉得我们不回去找他们他们就不会来找我们吗?」
断了的吊桥,堵死的拱桥……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没准还能换来一线生机。」
而事实也的确如王洋所料,我们往回走没多久就碰到了一群村民。
他们看到我一阵惊讶,仿佛没想到我们会再回来。
他们脸上挂着僵硬又警惕的笑容。
王洋则背着我,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走。
「周记者受了伤,我们可能得再劳烦你们各位几天。」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一个村民站了出来。
「那,快快往前走吧。」
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这个村子-这个魔鬼的地方。
21
王洋说我们要尽量表现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村长和王洋之间的对话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互相试探的口吻。
但幸运的是,双方都没点破。
村长也说着高兴我们再来的话。
几句对话却让我背后渗出了一层汗。
尤其是村长笑的越灿烂,表现得越热情,我越觉得恐怖。
他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还好只是简单说了几句我们就散了。
我重新回到原来的住处,村长还安排人拿了几个馒头过来。
他笑着拍着我,「周记者受了伤要好好休养。」
我抑制着浑身的颤抖,笑着点头,「谢谢村长,一定会好好休息。」
中午时候他还托村民端过来一大盆肉和汤。
来的村民是那个去猪圈的大妈。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看这盆肉的眼神充满了……
额,怜悯。
我真的太饿了,饿到有些犯恶心。
也顾不得到底下没下毒就囫囵吃了几个馒头。
啃了几块肉,喝了几口汤。
这才觉得身子有了力气。
王洋也跟着吃了不少。
可让我们觉得神奇的是,一整上午居然没发生什么事情。
也没有人问,没人打听。
就好像这事就是表面这样发展似的。
王洋摇摇头,「你见过卖牛的吗?」
我没明白王洋什么意思。
「卖牛的主人在卖牛的时候,为了让牛的斤数多一点,通常会在卖之前喂它很多好吃的。」
王洋的语气很平稳。
但我顿时寒毛竖立。
22 (7.5更)
这时小牛突然破门而入,我和王洋都吓了一大跳。
小牛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毕竟才五六岁。
他看到王洋十分高兴,手心往上一摊。
「哥哥,奥特曼!」
王洋愣了一下,「小牛啊,哥哥还没回家呢,哥哥下次带好不好。」
「我不我不,你上次就说下次带!」
王洋有点不知所措,「小牛啊,我上次说得是等我回家再回来的时候带……」
小牛的脸都涨红了,不等王洋说完,便呲起了牙。
「你和我爸都是骗我的!你们都是大骗子!」
王洋皱起了眉,安抚似的拉起小牛,试探的问,「你爸爸,骗过你吗?」
小牛的眼睛已经出了泪,愤怒地说,「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奥特曼,我就把她给吃了!」
顺着小牛胖乎乎的手看过来,他指得人,是我!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
这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
王洋也顿住了。
不过我俩眼神交汇那一刻,我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种话。
要么是别人教过他。
要么,他见过……
我看着桌上的那一大碗肉和汤,觉得一股暖流正从胃里翻滚逆着往上。
我迅速跑出了屋,吐了出来。
一股又一股发酸腐臭的东西从嘴中哗啦啦泄出来。
那居然是。
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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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完后才发现王洋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他蹲着也吐了不少。
「王、王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大娘的[你也差不多到头了]那句话吗。」
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
王洋擦了擦嘴,「你吃饱了吗,吃饱我们就逃。」
我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能逃到哪,那条路不是已经……」
「不管了,先跑,不是说再坚持一天吗,我们要熬到他们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直到救援来的剩下的这段时间,我们可能会成功瞒过他们。
也可能会被发现追上。
也可能在追上后没逃出,成为了下一则「消失的记者」的新闻。
或者,成功逃出。
我终于明白王洋为什么先让我们回村了。
如果不回村被他们先抓住,即使搏斗我们也胜算很小。
毕竟我们没吃没喝一天了。
但我们先回来,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一来可以暂时先放松他们的警惕。
二来也可以补充一下体力。
这样如果再搏斗,也比不吃不喝好了不知道多少。
我给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
逃就逃!
我和王洋一路上躲着人走了密林那条路。
王洋已经把小牛打晕藏在了住处后面的草堆里。
但我们并没走出多远,就已经听到后面有人跟了上来。
我们加快脚步跑了起来,但还是抵不过这么多村民。
我们被围了起来。
而后面跟上的村长早已经不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狠戾,像看猎物一样朝我们盯了过来。
「我看你们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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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王洋背对着背,隔着衣服感受得到王洋紧绷的身体。
村长扯着嘴角,伸出手指指向了我。
「你,只要乖乖留下来生几个孩子,可以让你吃让你穿。」
王洋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
「闭嘴吧,狗畜生,与其在这盯着我们,不如去找找你那小儿子,看他还活不活着。」
村长惊了一下,「你把他藏哪了?快,快去几个人去他们的住处找!」
我笑出了声,「你真以为我们那么傻还把他藏在我们的住处!」
我说得底气十足,他果然犹豫了一下。
但我已经紧张到忍不住加大力道捏紧了王洋的手。
「你只要放了我们,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没有一个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吧。
村长的脸逐渐变得扭曲。
「我放你们出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儿子没了你可以留下来生啊,把他们捆住!」
他的脸已经变得阴森可怖,狠狠朝我们瞪了过来。
这完全没在我们预料之中。
以为拿住他的儿子作人质可以稍微拖些时间。
但没想到。
这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我和王洋全力抵抗,但村民已经围成一个圈拿着各种铲锄逼近。
即使我们再怎么抵抗也抵不住这么多人。
死命拼还可能引起受伤。
我和王洋达成了默契,先假意投降,让他们捆住。
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要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
25
我和王洋的手被捆在了一起。
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开始抽泣起来。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事实上我也是很害怕的。
「村长,我,我不想死,你放了我好不好,我生孩子我生孩子,我不逃了。」
村长仍然一副警惕的样子。
他慢慢在我面前蹲了下来,粗糙的手缓缓从额角顺着脸的轮廓往下滑。
我本想下意识地躲,但还是极力忍住了。
这种行为让我十分恶心,发自内心的,像吃了蛆虫一样恶心。
手到我的嘴边时突然用了劲死力捏死我的嘴。
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饿狠,饿很中又带着兴奋。
「周记者,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啊!」
他好像用尽了全力,我感觉被捏起的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的手指穿透。
非常痛。
我留着泪摇头,嘴里含糊不清。
挣扎了几秒他才肯松了手。
「我不耍花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活着,我只想活着……」
王洋也配合着我。
「周雯!我们当初说什么了!要一起走,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看不起你!」
我也用力嘶喊着,「我只想活着有什么错!人想活着有什么错!」
「呸,亏你是记者!你太让我恶心了!」
「待在这有什么不好,有吃的有喝的,还能活命!」
我们俩你一句我一句。
争吵过程中我还时不时观察村长的脸色。
他这只老狐狸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我们只好更攻击性地辱骂对方。
「周记者,你真想留在这生孩子?」
这是,信了吗?
我拼命点头,「只要能让我活着,我干什么都行!」
村长的眼睛仿佛一潭深水,看不到他在想什么。
「好吧,把周记者的绳子解绑了。」
手上绳子松的那一刻,我又和王洋对视了一眼。
太好了,他暂时相信我了。
剩下的就是要拖延时间,保住王洋。
但下一秒一把锄头交到了我手中。
我愣在原地。
「村长,你,这是要干什么?」
村长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周记者,你不是想留在这吗,用你手中的这把锄头杀了他,我就让你留下来。」
我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
村长,还是没信我。
他的脸在我眼中越来越扭曲,他的嘴角咧得越来越大。
连合着周围的笑出声了的看热闹的村民,就像无数的恶鬼嘶吼尖叫着——
向我们索命。
「周记者,杀了他,动手吧!」
26
我极力控制着眼泪,慢慢低头看着被绑手的王洋。
王洋的眼里也有了泪花。
我攥着锄头的手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怎么会走到这种死局。
我现在真的无比希望下一秒警察就到了。
或者这是一场噩梦。
快醒来啊周雯。
周雯,快醒吧。
但无论我怎么祈求都没有用。
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
我慢慢蹲下身,正视着王洋。
王洋盯着我看了会,突然露出了一种很释然的笑容。
他小声道。
「周雯,杀了我吧,这样你就能活下来了。」
我的眼泪啪嗒从眼眶里径直滴落了下来。
忍不住皱起眉毛。
王洋,你在说什么啊。
但我只觉得我的肚子一阵巨痛,下一刻就已经摔到了地上。
是王洋踢的我,他在尽力和我撇清关系。
「周雯,是我错看你了,你不用给我说那些矫情的话!」
他此时的神情无比厌恨我。
但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再见。
一种永别的再见。
也大概就是因为这一踢,村长信了一大半。
「周记者,只要你杀了他,乖乖听话,我保证你在这里过得不比外面差!」
他说完又朝王洋狠狠踢了一脚。
王洋侧倒在了地上。
「至于这个人,今晚大家开荤!」
村民仿佛过去的野人一样嗷叫着欢呼起来。
这里的一切让我觉得冷。
明明是该冒汗的季节啊。
怎么会这么冷。
我咬着唇拿起锄头,朝王洋爬了过去。
而王洋看着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那一瞬间,两行泪留了下来。
我慢慢举起锄头,瞄准王洋,快速地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