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眼镜,感觉跟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人找我,像我这样一个内向孤僻的人。休息日还要工作,感觉亏了好多钱。
第二天开始正式接待客户,推荐过来的客户需求都挺简单的,看来公司还会先对客户进行筛选,把初级客户资源分配给我这个新手。
第三天下午,进来一个客户,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提了一个很简单的场景设计需求。突然悄悄地问我:“我老婆也在你们这里定制了一款场景,我也想要一份她这个场景体验一下。”
“先生,这是侵犯他人隐私,这么做是违法的!”
“什么违法不违法,我老婆,又不是别人,我就想复制一份自己玩玩,怎么了?”显然,他着急了。
“先生,您听我说,如果我们公司允许随意复制别人场景的话,那哪天你老婆过来说要复制您的场景,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出高价!”
“先生,不是钱的问题,这事真不能这么干。”
“把你领导叫过来,我要投诉你。”
没办法,我只能把罗伯特叫了进来,随后这个男的就跟罗伯特去别的地方了。半小时后,罗伯特过来跟我说:“那个客户已经走了,问题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我们是不是要报警啊?”
“肯定不能报警啊,传出去有损公司声誉的。”
很快,三天的试用期结束了,罗伯特过来说公司正式聘用我了,我也比较高兴,虽然封闭式工作环境让人压抑,但是先干着吧,总比失业强。换回自己的衣服,取回眼镜,直接回家。
在路上眼镜显示,娇儿联系了我十几次,芊语联系了我一次。我抓紧联系娇儿,刚接通的时候,娇儿哭道:“你跑哪里去了啊?”
“我上班去了啊!”
“哪里有人上班连续上三天啊!”
“这家公司不让带眼镜,它没跟你说我在上班吗?”
“我爸失踪了,我以为你也失踪了呢,急死我了!”
“我刚下班,这个公司要求实习期三天要住在公司里面。”
“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事情,还不让带眼镜。”
“你爸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啊,警局那边也没消息,愁死人了。”
“我明天正好放假,要么陪你去一趟警局问问吧。”
“好的,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我们是同学嘛!”
结束了对话,我又马上联系芊语:“你好!”
“好什么呀!”
这个开头,我不知道怎么接了。
“跟你说个事情。”芊语接着说道。
“怎么了?”
“最近有个人经常过来照顾你朋友,跟她聊天。”
“那不是好事吗?”
“可那个人是一个义工组织的人。”
“义工,挺好的啊。”
“那个义工组织叫‘圣女会’。”
“没听过,怎么啦?”
“这里面的人经常跑到医院来照顾那些没什么照顾的女病人,给予她们家人般的温暖,然后劝说她们加入‘圣女会’。”
“‘圣女会’是干什么的啊?”
“‘圣女会’就是讲女权至上、单身自由这些啊,相互之间以姐妹相称,互利互助。”
“这年头,单身的多了去了,人家要加入,我也没办法啊。”
“反正我提醒你一下,我怕你到时会失去你这个朋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这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也不可能天天陪着照顾芯蕊,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吃完晚饭,我习惯性的进了虚拟社区。没想到三天没来,门上被人贴了好多提醒。有催缴社区租金的,有社区义工服务的,有邀请参加产品发布会的,还有娇儿留的一堆留言。信息处理完就退出了社区,在那个地下室的小房间里面呆了三天,刚被解放出来,还是要好好感受一下这个世界。
突然想起几天前那个小孩的定制需求,就在储藏间翻出了爷爷送给我的一个礼物。黑色的圆形基座,打开电源,上面投射出爷爷头部的全息投影,那么的真实。
“爷爷,你还好吗?”
“孩子,我很好啊!”
“好想你还活着啊。”
“年纪大了,死了很正常,生老病死,自然之理。现在我换一种方式陪伴你,不也是很好吗?”
“爷爷,为什么我爸跟您一点也不亲啊?”
“此事说来话长,也是陈年旧事,你现在也许理解不了。”
“说说看嘛,我今天想听。”
“那是很久以前,你奶奶刚怀上你爸的时候就跑到外地她妈家去保胎了,我独自一人在家工作生活,你爸三、四岁之前,我基本没见过几次面,自然与那边感情深厚,你奶奶又在这时提出离婚,我当时也是五雷轰顶。她家人以你爸为筹码,反复横跳,最后弄得我心灰意冷,我已经不想继续这段错配的婚姻了。后面我也是看在你爸面子上,答应复合,没想到那个老巫婆又说再让你奶奶生一个,两边各一个。”
“每边一个也合理,我同学家里很多都这样。”
“我才不生呢,等一下你奶奶生气了,又一把抱走,我一个都没有。再说我一个老古板,是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过分的是,2020年正值全球新冠疫情袭来的时候,全国进入封闭式管理阶段,大家都不能出门,结果你奶奶领着你爸躲到那个老巫婆家去了,发来信息说躲一阵子再回。留下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不会吧,这是不是常言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就是!我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已经暗自下了决定。三个多月后,发信息过来说要回来了。我说你不用回来了,自此分道扬镳。我这人比较古板,小时候读的是儒家经典,自然喜欢男孩,希望能好好培养,传宗接代,还给你爸取了个名字叫‘衍宗’。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配种的猪,给他人做嫁衣。”
“您也不能这么说自己,我爸身上也有你的DNA遗传啊。”
“这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既然最终的归宿是死亡,那追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体验吗?我生个孩子,不归我养,他的生命我都没有怎么参与,又有什么意义?回过头来解答你的问题,这人啊,跟谁在一起的时间长,跟谁的感情就越好,你觉得你爸会跟我亲吗?”
“我现在觉得我爸也没跟我奶奶那边有多亲。”
“那是你爸娶了你妈,变成了只听你妈的话,这叫‘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生下来之后,直接被你妈家抱去养了。呵呵,这也算是报应了。”
“我们也没多少时间在一起,我怎么感觉跟您很亲啊?”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隔代亲’吧,刻在骨子里面的亲近,每次见你,我都感到分外亲切。”
“我有点恨我爸爸,他连您的葬礼也不参加。”
“孩子,每个人脾气秉性、生长环境、教育经历各有不同,因此认知也不同,你理解不了,但是你可以尊重。你爸爸不理我,自然有他的一番说道,你没必要恨你父亲。现在,有你跟我聊聊天,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他的都随他去吧。”
“爷爷,我有点明白了,让我先消化一下,有不懂的再向您请教。”
“好的,欢迎找我聊天,晚安!”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我爷爷就我爸一个儿子,结果还不亲,也难为他这一辈子了。眼镜这时提醒我要休息了,我便收拾好爷爷的礼物,径直向浴室走去。
第二天早上,我如约前往警局,娇儿一早已在等候,见到了接待的机器人警官,告知了缘由,被引导至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男警官,相互道好后,娇儿焦急地问道:“请问我爸有消息吗?”
“您好,陈小姐,鉴于您的父亲陈国栋先生已经失踪超过4天了,他单位的领导也来我们了解过情况,我们警局高度重视。据我们调查,当晚陈先生是乘坐自己叫的一辆出租车去了天上人间娱乐城,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我们因此去娱乐城调查过,没发现有关你父亲的任何线索。”
“人就这么消失了?”
“是的,我们也觉得奇怪,我们已经让娱乐城的保安机器人重点关注了,如果发现陈先生的踪迹会马上联系我们的。”
“我爸之前经常戴着头盔,叫着我妈的名字,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也调查了,发现这是一个里面有数字化你妈的虚拟梦境。”
“这个梦境是哪家公司开发的?”我突然发问。
“是叫一个‘造梦工场’的公司开发的。我们联系了‘造梦工场’对应的造梦师,对方说完全是根据陈先生的要求设计构建的。”警官说道。
“这个梦境里面有没有异常的地方?”我再问。
“我们进去看了,没发现有可疑的地方。”警官答道。
“那现在怎么办?”娇儿有点不知所措。
“陈小姐,请放心,我们会尽快侦破此案的。您们先回,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警官起立送客。
就在我们即将离开警局之际,我遇见了昨天那位神秘的男客户,他正低着头被机械特警提溜着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脸上挂了彩。这是不是家暴啊?我心里想着。
回去的路上,我的脑子在飞转。最近几件事情都跟我的东家关联在一起,昨天那个神秘男子被罗伯特请走后,罗伯特会不会把他老婆的梦境给了他,他看了后,发现老婆出轨,然后家暴了她。娇儿的父亲找公司定制了她母亲的梦境,肯定是公司在里面做了手脚,诱骗他去‘天上人间’,然后杀了他?不可想象。这背后的动机是什么呢?还有,一个公司的办公场所搞得那么神秘,不让员工带眼镜,跟外界无法联系,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想越恐怖。
送娇儿回去的出租车上,娇儿说想去“天上人间”看看,那我只好陪着她走一趟了。
不愧是叫娱乐城,这里是真大,即便是白天,那也是人山人海。我这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好像发现了新世界。娱乐城的第一层是各地的传统特色菜,一个个食肆装修豪华,我在门口看了看,可不敢进,怕把我一个月工资给吃没了。娇儿说正赶上午饭,为了感谢我陪她东跑西跑,请我吃一顿好的,让我随便挑。我看着一家“百里秦川”装修得比较接地气,便和娇儿进去坐下。娇儿让我点,我看着满屏都是上万的各式菜样,反复纠结。最终点了两盆水盆羊肉,两份臊子面。娇儿一看,惊奇地说道:“全是碳水啊!”
“吃饱就行。”
水盆羊肉上来后,这盆比脸都大,汤汁清澈,肉香夹杂着白胡椒和葱的味道,一口喝下,全身毛孔都打开了,汤中的羊肉片片分明,夹起一片,塞到月牙饼里,咬一口,麦香和肉香在口腔中不期而遇,妙不可言。不久后,机器人服务员端着两份臊子面上来了,这一份臊子面就是六个小碗,这一小碗就是一口的分量,服务员介绍说这叫“一口香”,不够可以再续,吃够九十九碗免费。这一口香虽然一口能吃一碗,但是要一下子吃下九十九碗,大多数人是不可能的,这个便宜不是那么容易占的。这臊子面面条筋道、光滑,红灿灿的汤底既酸且辣,夹杂着肉丁、豆腐丁、土豆丁、胡萝卜丁、木耳丁,让人根本停不下来,吃完六碗,我又要了一份。吃得我满头大汗,期间我借故上厕所,忍痛把单给结了,及至娇儿发现,非要给我钱,我一男的怎会受此。
吃完向上逛,第二层是无人商场,里面都是服装鞋帽与各种日常用品,顾客买完离场结算,也没有藏人的空间。
第三层是夜总会,机器人保安说晚上才开放。
第四层是洗浴保健场所,这个时候根本没客人。
第五层是高档宾馆,不是会员不能进。
一趟下来,好像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发现。正当我们悻悻然准备离去时,发现有一批人从一楼一个门涌了出来,我们便好奇这门后是什么。便走了进去,没想到楼梯向下,地下一层居然是地铁站,地铁1号线“下麦村”站居然是这里。
我突然瞥见一个邋遢的男的从站台旁一个小门里面钻出,难道这里还有洞天?便跟娇儿说,可以去那里看看。没想到,从那小门,趁着幽幽的黄灯,循阶而下,来到了地下二层,一台台低矮的电子卧具泛着蓝光依次排列,一个个人躺在里面,身材消瘦,男人居多,真如冢中枯骨,戴着头盔,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呢喃作语。这时一部升降梯从上面降下来一堆吃的,我走近一看,吃了四分之三的披萨、半碗面、烂了的水果,我严重怀疑是上面吃剩的垃圾。这时有一个人从电子卧具上爬了起来,走到升降机前面直接拿起就吃,吃完又躺回去了。
娇儿一个一个看过去,希望从中能找到她爸,即便把这里几百个电子卧具看遍,也未曾找到她爸。娇儿垂头丧气,心情低落至极,我安慰到:“你爸怎么可能在这里,也许从地铁站转车走了。”
“那他能去哪里啊?也都不跟我说一声。哎呀,我担心死了!”娇儿急得有点快哭了。
“不要着急,我们晚上再来一趟,去夜总会打探打探消息。”
“今晚,我爸单位的人说要来家里慰问一下,改天吧。”
“那行,我等你通知。”
“今天你陪我跑了警察局,又跑了这里,应该累坏了,都先回家休息吧。”
与娇儿分开后,我去了一趟医院,想看望一下芯蕊。进入病房,发现有一个女的在照顾芯蕊吃饭,我说道:“芯蕊,我今天正好放假,来看看你。”
“谢谢你,你那么忙,不用特意来看我了,有欣姐照顾我,没什么事情。”说着,芯蕊看向了那个女的。
那个叫欣姐的女的接话道:“放心,有我照顾她,她很快就会恢复的。”
“这是我买的营养品,你记得吃了。”我把手中的一提营养品放在桌上。
“谢谢你,下次就不要这么破费了。”芯蕊说道。
“好的。那我先走了,有需要就联系我。”我见她如此见外,也不好说什么了,多言无益。
“对了,您那机器人我会尽快还给你的。”芯蕊补充了一句。
“没事。”说完,我就灰溜溜地走了。难道真像芊语说的,芯蕊要加入圣女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