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题到底是该选A，还是该选B呢？

于凡歪头咬着笔杆，努力回想昨天晚上背记的单词。脑子里却是像那远望过去雾霾重重的都市一般，隐约可见建筑物错落的身影，仔细分辨，却又分辨不清谁是谁了。支在桌子上的左手碰到了耳朵。于凡使劲揪了几下耳垂，试图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可是，毫无用处。

再看看下边的题目，也还有好几道都不会。于凡心里有些着急。

为了这次考试，自己可是下了大功夫的呢。于凡有些郁闷地想起了这些日子的辛苦。就说昨天晚上吧，他不停地背啊写啊，一直和瞌睡虫抗争到今日凌晨两点，最后，实在是敌不过瞌睡虫越来越凌厉的攻势了，才哈欠连天地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就那样胡乱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早上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可是闹钟的警铃竟没有能够惊醒他。后来，还是妈妈到床边喊了好几声，他才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起身一看表，已经是六点了。他揉揉依然发沉的睡眼，还只怪妈妈喊他迟了。妈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出去给他准备早餐了。

微微抬起头来，斜眼看一看左边的郝佳，她正奋笔疾书；再扭头看一看右边的孙浩，他也正写得起劲儿呢。看他们刷刷刷刷地，毫不迟疑的样子，仿佛那答案就装在他们的笔芯儿里，只要他们把笔轻轻一挨卷子，那答案就会自动流出来一般。

唉，真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他们咋就那么聪明呢？

那个郝佳，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女孩儿，怎么就会那么聪明？几乎每一次考试，她都能稳占班级前三名。她居然还跟同学说，她自己从来不熬夜！哼，鬼才信呢！不熬夜咋会长得那么瘦小？不熬夜咋能有那么好的成绩？连老师都说了，不肯付出时间，是不可能有好成绩的。她郝佳难道长着三头六臂不成？听说她还会弹钢琴——乖乖，弹钢琴啊！那是随便谁都会弹的？她还学习跳舞！她还学习画画！教室后黑板上的板报，哪一期上没有郝佳的插图？乖乖，那是真好！彩色粉笔在郝佳的手里，简直就像魔术棒一样，圈点勾画，好像就只是寥寥的几笔，便把死气沉沉的后黑板点缀得鲜活生动起来了，让人百看不厌呢！

于凡没有听过郝佳弹钢琴，只是听说她弹得不错。可是，于凡亲眼看过郝佳跳舞。哎呀，那真是……那真是……咋形容呢？那么空旷的大舞台，那么沉重地高垂着的猩红色的帷幕，郝佳安静地站在舞台中央，渺小得像是掉进了怪兽张开的大嘴巴。于凡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了。可是音乐一响，原本一动不动站着的郝佳，像是一下子接通了电源一般，整个舞台都闪动着她精灵一样的身影了。那粉色的、长长的舞裙和那长长的舞袖，简直就使于凡恨爹妈少给他生了一双眼睛。在不绝于耳的阵阵掌声中，于凡坐在台下的暗影里

，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觉得，那阔大的舞台简直都要随着郝佳一起飞起来了！他从来不知道，女孩子跳舞可以这么好看！这么美！仙女一样呢！

于凡从此怕了郝佳。他几乎不敢用正眼看郝佳，而只敢在背后偷偷地看她的背影。唉，像郝佳这样优秀美好的女孩子，她妈妈应该多生几个才好啊！

于凡真是想不明白，郝佳学会了那么多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郝佳的一天不是24个小时，而是48个小时？

还有坐在右边的孙浩，虽然孙浩的成绩比不上郝佳，可也是轻轻松松呆在班级前十名的。况且，孙浩在运动场上也是备受同学追捧的风云人物呢。他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又萌又机灵，难怪老师们也都喜欢他。

唉，于凡无声地叹了口气。坐在这样两个同学中间，自己就像是那两座高峻山峰之间的峡谷——卑微而又渺小。

微微抬头，于凡偷眼看向在讲台上坐着的王老师，却正碰上她扫过来的沉静的目光。于凡赶紧避开那询问式的目光，低下了头，一颗心却兀自突突地跳个不停。王老师在看我？不会是怀疑我作弊吧？于凡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他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把脸，脸颊有些烫手。可是，于凡又想，我从来没有作弊过啊，王老师没理由怀疑我的！王老师怎么会胡乱怀疑人呢？这样一想，于凡的心里安定了好多。他又大起胆子，偷眼瞄向王老师。王老师已经望向别处了。

于凡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燥热也渐渐地退去。

这题真是难啊！于凡看看自己那张还有很多空白没有填上的试卷，再偷眼看看郝佳和孙浩那已经填得满满当当、即将收尾的试卷，心中又是一阵紧张。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这次不能进入年级前100名，就不得不从培优班里退出了。他还能有脸再让妈妈托人去说情吗？上一次期中考试，他只考了个110名，妈妈找了自己的同学，拐弯抹角地找到培优班的老师，这才让他挤进了培优班。虽说一个人坐在教室后墙边的一排矮柜子上有点尴尬难堪，可他不在乎。他想要进培优班，哪怕没有课桌，他可以把鼓鼓囊囊的书包放到双腿上当课桌用。他不在乎那些高傲的、不屑的眼神。学习，他知道，只要能考个好成绩，座位就会改变，眼神也会改变，一切都会改变的。

可是，好成绩是那么好拿的吗？面对着刺眼的空白着的试题，于凡有点泄气了。自己已经很拼命地在学习了，可是，那一个个单词，一道道数学题，还有语文试卷上那一道道莫名其妙的问答题，简直就像是专会捉弄人的妖怪一样，灭也灭不掉，抓也抓不完。校长也真是的，那些成绩好的同学已经学得很好了，可学校还要给他们补习。那我们这些成绩不好的同学不是更要被他们抛在九霄云外了？妈妈说，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想要公平，得自己去争取。

可是真难啊！

于凡再次偷眼看向左边的郝佳，她已经全部做完，正在从头复查呢！

于凡更加慌神了。突然，他脑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偷看孙浩的卷子！这个念头一蹦出来，于凡心里哆嗦了一下：作弊啊！我要作弊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脸上烫得厉害，他赶紧低下了头。怕王老师觉察他的异常。

可是，成绩不好，就不得不从培优班里退出。退出了培优班，自己不是更赶不上了吗？郝佳会看不起自己的！

就这一回！就这一回！于凡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鼓劲儿、壮胆。终于，他慢慢地向右边挪移着身子，然后，努力不动声色地微微歪过头去，定睛向孙浩的卷子上搜寻。找到了，找到了！于凡已经找到了自己不会的那道题了。他正想再仔细地看看，却突然浑身一哆嗦，像被孙悟空施了魔法喊了“定！”一样，身子僵直不动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正轻轻地搭在他的右肩。王老师，王老师！这下完了，王老师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于凡像木偶一样僵直着脖子，羞愧地抬起头来。王老师正微笑地看着他。于凡慌乱地挤出一丝难堪的笑容，摆着手，急急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便低下了头。

王老师在于凡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便又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