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三点,我又听到窗外扰人的鸟啼。
已经一周了,我实在不想再忍耐下去,顾不得穿衣服就跑到窗前来看。
天不亮按说不该有鸟叫声。
拉开窗帘,眼前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我懊恼地点了一支烟,不料把她给熏醒,她侧过头来温柔地问,几点了?我看向她,即便她极力隐藏,我还是看出了她的不满。不怪她,凌晨三点在睡梦中闻到烟味惊醒,任谁也不痛快。可她至少会为了我扮演温柔,妻子却不会了。
我说,三点多。
她坐了起来,打开夜灯,将手伸出。
我随即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给她点上。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问我,睡不着吗?说话间,烟雾从她的鼻里缓缓流出。
你有没有听见鸟叫声?我问她。
她诧异了一刻,然后很配合地仔细听了一会儿,说并没有。
我抽了一下烟,又看向窗外,那声音明明还在。
你住在我这儿一周了吧,她没找你?她突然问道。
我没有讲话,默默抽着所剩无几的烟。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一会儿还是很久,总之天擦亮了,我们都没有说话。
她突然说,我听到鸟叫声了。
我看向窗外,的确有几只鸟落在枝头,没错,天亮了嘛。
我得回去了,她还不太稳定,离不开我,我说。
她冷笑了一下说,你还说过离不开我呢,可是我们已经有半年没见了。
我无言以对,去掏烟盒,发现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抽完了。
她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盒给我递来,是我爱抽的那种。她问,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接过烟,说出差。
多久?
我说看情况。
再呆几天吧……
我把烟点上,没有回话。
她从床上下来,一丝不挂,紧紧抱住我。一下子,我的胸脯感觉到了两行湿润。
我无法拒绝,我是爱她的,和她在一起很放松。做什么事都很放松。
2
放松!我对我的学生讲。
你这个台灯和光画得这么紧……你觉得这样的画面美吗?我问她。
她一脸不解的样子,指着模特身边的台灯说,你自己看,它就是那样啊!
我反问道,你认为画面的主体是这个灯光,还是这个人?
她说应该是人。
那你为什么把灯和光画的比人还抢眼?
她不说话了,但仍是不服气,我看她嘟囔着的嘴形,在说,可它就是那样啊。
我看着她那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哭笑不得,我拿起她的画笔在画布上改了起来。因为靠得近的缘故,我闻到她头发的香味。不久之后,这个香味我越来越熟悉,在画室,在酒店,直到在我们的家。
结婚后的那段时间很难。倒不是说生活费不够,她的工资足以养活我们两个人。难的是我几乎没有收入,完全要靠妻子。
画室经营不下去了,我把它转给了一个卖包子的年轻人,早前门可罗雀的店铺马上熙熙攘攘起来。墙上的画我为了省钱没有运走,说送给他,他很高兴地留了下来,说画得真好。后来有一个早上我去他的店里买包子,墙上的画早被红红绿绿的大菜单替代。在我纠结于我的画究竟能不能值三块五一个的肉包子时,他给我装了一大袋包子说要请我,还跟我说这个店风水真好,很旺他的生意。
我坐在附近公园里的一张长椅上啃着包子,没感觉到什么味道。看着剩下的二三十个包子,我在庆幸明后天的饭都不必做了。妻子一般都是在公司吃饭,我往往能应付过去就应付了,包子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可以节约我不少的时间。我也不知道我节约时间做什么。时间对于我来说好像一点也不重要,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包子很快就吃完了,味道好像也还行,但我不想再去那儿“进货”了,因为我总得纠结一下到底我的画能不能值三块五一个的肉包子,不然我的画为什么会被放了那么大的包子图片所替代呢?而且这包子P得很丑,让人一点食欲也没有。虽然还是有很多人去吃。
我后来学范仲淹,并不是学他的文采与治事,这些于我一个画画的人无关紧要。我学的是他那“食粥”的伟大事迹。我发现做粥是和加热包子一样容易的事情。把米和水放在电饭煲里,过半个小时就能食了。我不会做饭,所以打开锅盖后,看到的有时是粥,有时是饭,没想到加水这件事我都掌握不了。
除了粥,得有菜,否则实在寡味,好歹包子是有馅的,于是我又买了一大袋咸菜。妻子有时回家正好看到我在吃饭,说要给我从单位食堂带点儿回来。我说不行,我得学范仲淹,吃过一次大餐我的口就刁了,怎么还能咽下粥去呢?妻子哭笑不得,说咱们也没有这么惨。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就该这么惨。
那段时间我的妻子日日外出工作反而丰腴了起来,我一个赋闲在家的无业游民却暴瘦了二十斤。不过家里的画倒是快摆不下了。
她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日益胖起来的脸,说要和我一起喝粥,要减肥。我给她盛了一碗,她一下子吐了出来,说这都馊了。我接过她手中的碗,尝了一口说,没有啊。她一脸不可置信,问我什么时候做的,我说是今天。她去看了一下电饭煲,回来骂我道,你多久没刷锅了!我说从第一次煮粥开始就没刷过,因为我觉得剩下的那点粥底儿反正都是还要继续煮粥的,刷不刷锅无所谓。
3
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这句话我和她们俩都分别说过。
妻子说很后悔。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不过转眼她自己就笑了,说和我开玩笑。
我不觉得她那认真的神态是开玩笑,她一定是内心早就有此想法,所以在我问她的那一瞬间,她不假思索地将这想法自然而然地表露了出来。
她解释说,我知道你们这一行业的艰难,和你结婚前我就知道你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挣不到钱。
这我了解,因为当时我的画室除了她以外只有一个学生,不过他在我们谈恋爱后很识趣地离开了。如此说来,我谈恋爱的资金都是这个学生贡献的,一个很谦逊的富二代,和我学了三年画,算是我的关门弟子,他的学费交的一年比一年多,却毫无怨言。我很想念他。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妻子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学画,她的艺术天赋极差,但是理论学的还不错。她也没和我解释过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几乎没人知道的画室,我归结为缘分使然。缘分一事,就是拿来解释无法解释的事物的。
而我和她的缘分始于妻子。
妻子有一天非要拉我去一个酒会,她说那里有一个很厉害的大拿,特别会捧艺术家,是她老板的好朋友。
我没有正装,妻子帮我现租了一套,我却把价格牌子扯了下来。
妻子只得买下。
我说我不想和电影里那样被人发现自己的衣服是租的,掉价。
她苦笑着去柜台把钱交了。
我坐在完全不属于我气场的场合里默默喝酒,听他们谈一些与艺术毫无关系的东西。我不知道妻子什么时候从我这桌走开了,转眼间看到她在另一桌招呼我过去。我端起酒杯,装模作样地左手捧腹,踱步向她而去。
坐在她左边的女同事很识趣的走开,妻子指着坐在我另一边那个高瘦的男人介绍说,这是蒋老师。
我向他伸手,刚要问好,他一下子就握住我的手说,小田老师,久闻大名!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的不知所措。
他说,我刚刚看了你的画,真是不错……我太喜欢你了……不是,我太喜欢你的画了哈哈哈哈……
我勉为其难微笑地看着他又看向妻子,她的神色也很奇怪,可能她也没想到蒋老师如此热情吧。
他握着我的手转头向身边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小的人说,老文,你给看看。
妻子马上让出座位,让这个叫老文的人坐在我的右边。
这个男人仔细盯着我看,让我很不舒服。看了一段极为尴尬的时间,他朝蒋老师点头。
蒋老师也点点头,接着问我,小田老师方便说一下自己的出生年月吗。
我利索地说出来,过了一会儿,然后看到老文又朝蒋老师点头。
蒋老师很满意的样子,要和我喝酒,从始至终我的手一直被他握着,没撒开过。
忘了喝了多少酒,总之我已是意识很模糊了,只记得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来接蒋老师回家。
后来蒋老师帮我卖出了我的一个系列,后来我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我的画都由他全权代理。后来我知道那个漂亮的女人是他的女儿。
后来我问她,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4
蒋老师帮我卖的第一个系列,画的都是梦境。
妻子当时给他看的我的画就是这个系列。后来他当着我的面来分析画面里的各种隐喻,他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不仅能揭示出我想表达的内容,还能分析出我的潜意识和心理。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画家和评论家,他始终都是我最佩服的那个。还有老文,这个像神仙一样的人物。
蒋老师当初看我的画说,你的这几只鸟不是你梦境里的,是你为了构图添上的。
他说的很对,这几只鸟叫杜鹃,也叫子规。长相凌厉,很不好看,意象也不好,是凄凉哀伤的象征。我从未见过杜鹃,更别提会梦到。我加杜鹃一是为了破构图的规整,二是它的象征意味挺符合我对生活的认识。
我的那个富二代关门弟子曾经问我说,老师你心中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我说我是很悲观的一个人。我觉得我将来会不再画画,每天坐在南方一个极偏僻的乡下,躲在屋檐下看雨,旁边生着一盆炭火,也不暖和,我会盖着一个破烂的毛毯,盯着雨落到眼前毫无生机的荷叶上,看它被雨水打的不断点头,直到折断。
我已经忘了他当时怎么回复我了,不外乎觉得我是个很丧的人说着毫无边际的话。真感谢他当时没有即刻弃我而去。
妻子依旧在原来的公司工作,升了职,更忙了,经常出差,我俩几乎都不着家。她因工作更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可是我渴望有一个孩子。
我喜欢女儿,体贴,跟爸爸亲。
后来遇到她,她说想为我生个女儿。我很欢喜,但我不能。
蒋老师第一次带她来我工作室时还没正式开张,只是刚刚装修的差不多。她看到我一幅画问这是谁。我说是我女儿。她说你女儿真可爱,我一直在憋笑,直到蒋老师过来拍了我一下说,你听他胡说八道,他哪来的女儿!她听后笑了起来,也不经意地拍了一下我的肩,然后突然意识到似有不妥,害羞地把手背到身后。
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着,看出了神。她则一直盯着墙上的画,但是脸却渐渐红了起来。
蒋老师突然拍了我一下,说去茶室坐坐。
我错误地把绿茶泡上,全然忘记蒋老师不喝绿茶,他也没有指出,而是坐在一边听着我们聊天。我事后清理茶壶时看到蒋老师的杯子一动未动,才想起我泡错了茶。后来我把所有绿茶都带回了家,茶室只放红茶白茶。她和蒋老师都不喝绿茶。
但是和我聊天时,她还是喝了。
妻子升职以后越发像个领导,开始使唤我。说她在外边为了家里拼命工作,回到家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我说你要来我工作室我可以给你沏茶。她说我出差回来不回家,还要去你工作室吗?再说你那工作室只有红茶,我不爱喝。
我说蒋老师经常去,他只喝红茶,你又不常来我这儿。
蒋老师蒋老师,你成天就知道蒋老师,他还是我给你介绍的呢!
我不再说话。
这样无疾而终的对话在她每次回家都保持着,好在她经常出差。
我也能落个清静。
蒋老师手下其余的那几个画家有的不太行了,出不了创作,有的直接隐退了,我成了他手底下唯一一个还在创作的人。他知道我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吃饭,有时会来我工作室给我送吃的,有时叫老文来。有一天,她来了。
我问她蒋老师怎么让你来了。
她说他和老文出差帮我谈买家,路上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来给我送点吃的,说我这小子肯定这个点还没吃饭,早晚得胃癌。
我苦笑着说,你爸爸真心疼我。
我打开饭盒,一时间心头竟酸涩起来。
是满满一大碗白粥!
她说别人都说小米粥养胃,但是有的人喝了会胃胀,我怕你喝了更不舒服,所以给你熬的白粥。
我禁不住掉下了一滴泪水。
她接着说,上面两层有小菜,就粥吃最好了。
我抬起头问是咸菜吗?
她看到我通红的眼睛一时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是清淡的菜,吃太咸的东西不好。
我腾的一下站起,椅子都被我带倒。我紧紧抱住她,哭得很难看,也很难听。她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久久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久,我松开手,对她说对不起。她似是想要安慰我,却无从说起,只默默把餐具拿给我。
我大口大口地食着白粥,她在旁边说你慢点儿,这样对胃更不好了。
我咽下一整碗,只觉得胃又暖又疼。不一会儿胃变得涌动起来,我便赶紧跑去卫生间吐了个干净。
过了许久,我们才平静地坐了下来。她问我今天是怎么了。
我说你知道吗,我很久都没吃过白粥了。
她苦笑说,所以你看到白粥就这么激动吗?
我说,是很恶心,我曾经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吃白粥。
但是从那天以后,我经常在她家里吃白粥。
她找到了工作,借口为了离单位近要在那边租房子而搬出家里,从此我再也不必偷偷摸摸的趁蒋老师不在的时候去找她。
5
妻子后来不出差了,公司因为一个重大的失误变得越来越不不景气,很快干不下去了。
她现在每天赋闲在家。
这使我很困扰,因为这样我就很难夜不归宿。
原本不用我出差的工作我也开始亲力亲为起来,一方面躲妻子,一方面躲蒋老师。她也会为了我而请假,悄悄陪着我去出差的地方,其实需要我忙的事很少,所以我们很像在旅游。我给她拍了很多的照片,悄悄藏在网盘里,设置密码。每当我想她时,就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翻来看看。
后来蒋老师身体不好,把他的工作交给老文了,说自己要回老家养身体。
老文有一天找到我,很严肃地对我说,我知道你的事。
我自以为瞒天过海,但还是没法瞒过这个神算子。
我只得坦白,问他我该怎么办。
他却说,我只算当下事,不管未来事。
我求他保密,他说他不管这种闲事,但又说蒋老师对他不薄,对我也不薄,让我好自为之。
我回到压抑的家中,妻子因为失业脾气更加暴躁,时常发火,然后第二天又道歉。我尽力地去理解她,我太懂那种感受了。我安慰她说我们现在有钱,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能养你。她听到后只会痛哭,骂我不理解她,事后又向我道歉,说她体谅我的辛苦。
我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她的确是患了抑郁,要我多陪陪她,带她出去玩玩,散散心。
我知道我不可以不管她,我决定带她出去旅游。
临行前,我给她打电话向她解释,我说我真的离不开你,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她,我会解决的。
我问她,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她哭了半个小时,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我带妻子去了我和她曾去过的城市,景点,她要我给她拍照。每次按下快门,我都会想起她。我们在外面大概玩了半年,她从未给我打过电话,没有来任何讯息。妻子突然有一天告诉我她感觉自己好多了,想要回家,我马上买了回家的机票。
回到工作室,老文在帮我保养还没卖出去的画。他告诉我蒋老师走了,她回老家治丧了。我质问他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他一下子把手里的工具扔到地上说,老蒋都知道了,他不想见你。
老文死活不告诉我她老家的地址,但是我还是从圈里朋友那儿打听了出来,和妻子谎说了一句我要出差就飞了过去。
我到那儿时蒋老师留给我的最后一面只剩一块墓碑,我摸着冰冷的碑石,泣不成声,口口声声说我对不起他。
返回工作的城市,我在她的楼下等她,期望她还住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我一醒来,发现我已经躺在她家的床上。
她端来一碗白粥和一碟小咸菜,跟我说她就是心软,就应该让我冻死在楼下。转眼又说家里没有蔬菜了,先应付一下。
我把菜端到一边,紧紧抱着她,对她说对不起。
她挣开我,狠狠地打了我好几拳,打着打着又抱住我,我们俩就这么哭着抱在一起。那是失联却又不得不失联半年的恋人间的仪式。
我在她的家里住了一周,期冀能弥补我们错过的温暖。
此刻,她紧紧抱着我,我把自顾燃烧的烟头扔掉,抚摸她的头发。
她突然说,我不后悔。
我的眼泪也下来了。
我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6
回到家后,我瘫跪在地上对妻子说我其实去了蒋老师的家乡。我说我对不起蒋老师,他是我的恩人、贵人,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谁知妻子半晌不说话,只倒了两杯酒端来,坐在我旁边。她自己喝下整整一杯,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之前就见过蒋老师。
我说我知道,他是你老板的朋友。
不,她接着说,他是我老板的朋友,但这事儿我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有一次他来咱们的画室,当时你不在,他在画室转了一圈问我这些画是不是我画的,我说不是,是我的老师画的。他对你的画赞不绝口,还留下了名片,说等你回来让我交给你。我拿着名片去百度他的名字,发现他是一个很厉害艺术评论家和商人,他捧的画家都很有名。
你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怕他是骗子,所以没告诉我。
不,我都见过他本人了,和网上的照片一个样。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还让我通过你认识他?
是。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一定会捧我呢?
你那个男学生的父亲和他很熟,他能来画室就是你的学生托他爸爸介绍来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们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是没什么意思……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她不说话,起身又去拿了一份文件,是离婚协议。
我翻开看了一会儿说,你就只要这么点钱?房子都不要?哼,那你这么些年的经营不就白费了?
她红着眼睛看着我,没说话,不过嘴里在嘟囔着什么,我也没听清。我一时间没法接受她竟是这样的人——她从不做家务,没做过饭,她虚荣,她不顾家,她不想因为给我生孩子而耽误工作,但我绝没想到这场婚姻竟是个骗局。我是那个最傻的傻子。
我直接签了字,把协议摔在地上,临走前还不解气地回过身踢倒了另一杯酒,玻璃碎片和酒水都溅在了她身上。
7
后来我和蒋女士结了婚,她为我生了一个女儿,听话懂事,很可爱,很像我画中的那个女孩儿。
后来我听说我的关门弟子火了,画炒的比我当年都贵,他对大家说我是他的启蒙老师,让我很感动。
有一次他来串门,我问他你是不是和你父亲说过请蒋老师来看看我的画。他说他确实说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去证实,可能只有证实了,才能安慰我以往对前妻的不忠远不如她对我的欺骗更加恶毒。
结婚后,我还是时常能听到烦人的鸟啼。看了很多医生,做了很多检查,却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我只好去看心理医生。
妻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有一位心理医生特别厉害,带我去看。这个医生很奇怪,从不露面但能把病给治好。我以为他会是像老文那样的人物。
我躺在椅子上,又听见了鸟叫声。
他问我是什么鸟,我说是杜鹃。
它在说什么?
我说嘟嘟囔囔的,听不见。
你仔细听。
我紧皱眉头,侧着耳朵努力听。
它说可它就是那样啊,就是那样啊!
还有吗?
我走上前去抓住那只鸟,它突然瞪着我大喊你就是个傻子!傻子!
我害怕地惊起,一抬头看见了妻子和她。
从那以后,我的确再没有听见过鸟叫声。
后来,我去看她,问她你怎么做了心理医生。
她说因为自己得过抑郁,所以想帮助别人。我问她为什么你不露面,而且声音也变得像男人。她说就是因为声音变得像男人才不露面。
她问我过得怎么样。
我说很好,一家人很幸福。我有了女儿,现在是做父亲的人了。
她说已经听我妻子讲过了,说祝福我。
我们在她办公室里坐着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气氛变得很尴尬。
她突然问我,还自己煮粥吗?我说我手笨,现在都是妻子做,而且我也不怎么吃白粥了,她会换着花样地给我做。
她反驳道你一个画家能手笨?你就是懒,天生享福的命!我哈哈大笑,点头认同。
一个电话打进来,她又有病人,马上就到。
临走前,我还是忍不住问当年的事。
她嘟囔着嘴,什么也没说,又肯定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