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
踏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走在苍老的深巷里,橘黄的阳光细细亲吻着巷子的每一寸角落。两旁是低矮的并排瓦房,有点点墨绿苔痕爬上素白墙壁。黛色的晚风将灰瓦染深,村庄被笼罩在朦胧烟雨当中。
已经许久没回来了,我的故乡。一个几近荒芜的小村子。
村里的大多数人家早已离开,去到了别的城市,在那儿落地生根。我父亲也不例外,二十来岁的大好年华,他便来到深圳,与我母亲相恋,然后生下了我。生长于深圳,我的脑内并没有太多故乡的概念和记忆,只记得是个与深圳截然不同的破落村庄,村后的群山上遍布着灰白的墓冢。萧条而寂静,只有清明时节,才会添上一丝细微的生气。
以往是厌恶来这儿的。扫墓既累人又乏味,上下山时还常常被蚊虫叮咬或被树枝荆棘划伤。回到村子后,总能发现自己原先干净的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包,偶尔还有四五道淡淡的血痕。当然也没有电子设备供我消遣,四周只有素未谋面的所谓乡亲,操着满口乡音谈天说地。家乡话说得不利索的我处在其间总是尴尬。后来每次回家乡,我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父母也不说破,任我所意。
这样过了三四年,因为一个证件要办,趁着清明,我又回来了。
它比几年前愈发冷清了几分,零零落落只剩下两三户人家。踏遍整个村落的青石板道,沿路抚摩陈旧瓦屋略带粗糙不加粉饰的白墙。前方的尽头有位老人正蹲着给鸡喂米,一抬头看见我,朝我一招手,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间挤满了温和的笑意。我也朝他勾起唇角,展开一抹微笑。
清晨随大人上山,途中有潺潺的溪流,窄小的木桥,斑驳宛如抹了油彩的石壁,时不时还能看见牛在溪里戏水。登上山顶,对面的山间缭绕着轻纱般的薄雾。我俯瞰,整座村庄尽收眼底。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感忽然漫延上心头,甜蜜中交织着不知名的苦涩。
于是想起了自己的族群——客家。
数百年前,我的祖先们背井离乡,饱受风霜,最终来到这片土地,定居下来。如今,后人们也纷纷离开了这片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似乎在演绎着几百年前的场景。
不知在百年前的这里,我的祖先,是否也像我一样,俯瞰着这片土地,心中翻涌着同样的对故土的思念与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