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一个小孩独自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后边的门上着锁,那个小孩双手捧着一支小口琴,不成腔调的吹着,其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那是三岁时候的我。那时候,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父亲长年在外做工,一个月难得回家一次,家里所有的事都要母亲一个人操持着,所以,母亲没有多少时间照看我,而那时候我又很淘气,经常会搞破坏,母亲是不敢把我自己放在屋子里的,也不敢让我自己去外边乱跑,怕找不到我。所以,每次她有事出去,没有人照看我的时候,总是把我锁在院子里。
那时候,我有一支红色的小口琴,木制的,两边包着黄色的铁皮,上边画着我现在已记不起的图案。我是很能破坏的,几乎没有玩具能在我手中完整超过半小时就成了破烂,只有那支小口琴一直完好,也许因为它摔不坏。它成了我记忆里的唯一记起的玩具。
那时候,西边的院子还没盖房子,院子里有几颗碗口粗的槐树,整个院子几乎都在树阴的笼罩之下。我那时候总是去那树阴下去玩,看着高高的树,树上诱人槐花,我很想爬上去,但怎么也爬不上去。
记得有一次,我终于爬了半米高,实在没力气了,滑了下来,肚皮被磨的渗出了血,好疼。就放弃了,很长时间没敢再爬树。
玩累了,我就到东边的院子里等妈妈回来。有时候,母亲到天黑还没有回家。看着渐渐要黑的天,我开始害怕起来,想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回来?会不会不回来了?
然后就想哭了,但我却不想让别人听见我哭,我觉得一个男孩子哭很丢脸的。于是我就不停的吹那支红色的小口琴,一边吹,一边哭,口琴吹的不成腔调,只为了吹出声音,掩盖住尽量压低的哭声。
但有时候还是会被邻居听见我在哭。他们会在大门口叫我的名字,我会强忍住哭,尽量不让别人听见我哭过,再答应他们,他们会对我说别怕,别哭,你妈妈就要回来了,我会应一声,却更想哭了,我会捂上嘴,忍住不哭,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确定他们走远了,继续吹我的口琴,继续低声的哭。心里想着,不怕,我不怕,妈妈就要回来了。妈妈一定会回来。一直这样吹着口琴等到听见妈妈开大门锁的声音,我会飞快的擦干眼泪鼻涕,攥紧小口琴跑去,等妈妈开门,等妈妈摸我的头。
四岁左右的时候,已经很聪明了。我会爬到木梯子上,拴一个绳子,底下系个木棍,然后我坐到上边,荡秋千。那时候的我从来没见过秋千,那是我自己发明的。我那时候已经不热衷爬树了,我可以在自制的秋千上荡一下午,累了,就坐在上边吹那支小口琴。依然是不成腔调,只是那时候的我已经不再哭,我知道妈妈一定会回来。就那样吹着,等到妈妈回来。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妈妈不在把我锁到院子里,我可以出去找别的孩子玩了。但那支红色的小口琴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去了踪迹,只是那时并没在意,有了朋友玩,我已不再需要它。它被逐渐遗忘了。
一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想起。原来它并没遗失,它一直在我的心底。原来早在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独自面对孤单。
人最大的对手,其实是自己,一旦被孤单压倒,那就成了寂寞的奴隶。
很庆幸,我在那时候已经有了那支小口琴。也许以后我还会面对这样或者那样的痛苦,孤单,无助,但我相信,我不会让自己绝望,不会自己放弃,默默的在心底吹起那支希望的小口琴,相信一切不愉快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