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垂，偶尔有蝉作鸣。

景卓心拉着我到了湖心亭，示意我坐她旁边。跟景卓心相熟的小姐们渐渐围到一起。景卓心向她们介绍我：“这位是我今天刚结识的好姐妹，虞小七姑娘，她可是闻名锦官城的千觞酒坊老板，今年刚来锦官城，你们欺负她我可不饶你们。”

这些姑娘们听完景卓心介绍我，神色不一。有大为惊讶的、也有钦佩的、也有不以为然的、更有心里不懈有碍于面子不敢表露的。

我只跟她们浅浅笑了下，并不理会。我都活了三千岁了，什么没见过，能跟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么。

我身边的一个穿粉衣的小姑娘看到卓心的神情，马上意会，娇俏的笑道：“虞姐姐刚来锦官城，还不熟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杨都尉家的大小姐凝烟、二小姐凝露。这位是功曹郭大人家的小姐郭昕。我是赵王的妹妹，我叫赵温茹。家里排行第二，她们都开玩笑叫我赵二姑娘，可难听了，姐姐别学她们。”

这些小姑娘除了赵温茹，都是锦官城官宦人家的女儿，她们见这里官职最大的晋王，太守的女儿都对我亲切，很快跟我热络起来。

景卓心记挂着太守的吩咐，想找晋王见面。晋王是外男，不能进内院。景卓心自然也要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不能轻易约见晋王，传出去有损闺誉，也会让别人看轻。

我跟她商量了个法子，晋王虽然纨绔，但最疼妹妹，知道妹妹有事，一定会赶过来的。我们俩单独约赵温茹放河灯，让丫鬟告诉晋王，赵温茹在池塘边扭了脚，晋王即刻会赶过来。我找个由头将赵温茹绊住，等赵王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景卓心不小心落水，此时，赵王一定会下水救她。这便是太守想看到的局面了。

每年的桃花宴晚上都会放河灯，形状各异制作精巧的河灯照亮了整个清荷塘，流水浮灯像银河上的点点星光，承载了多少女儿家的心事。

景卓心放河灯，自然不用跟寻常姑娘一样挤在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许愿。我跟她带着我和赵温茹还有一个丫鬟出了湖心亭穿过抄手游廊出了院门，爬上一座矮山。

银色的月光泛着水光，波光粼粼。水上冒着一重蒸腾的烟雾，竟是一眼温泉。水流顺着，矮山汇入清荷塘中。站在此处，既可以看到山下清荷塘全貌，又可以近观天上星辰闪烁是个极绝妙的所在。

景卓心看到我和赵温茹惊讶的表情，眉梢眼角全是得意，夸道：“以前放河灯，都是在我母亲的院子里，虽可以清净不受人打扰，却失了能看见清荷塘风貌的乐趣。今年，我哥哥发现了此处，特意给我修了上这矮山的路。温茹，你哥哥也会如此吗？”

赵温茹起了好胜之心，道：“谁说我哥哥待我不好？”

我白了景卓心一眼，道：“温茹别听卓丫头逗你，你哥哥待你也是极好的，不信我们试试便知。”

赵温茹她看向景卓心犹豫道：“这样，不妥吧？”

景卓心目光中全是鼓励，赵温茹一口答应了。

赵温茹今年才十二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我这么欺负小姑娘，心中愧疚不已，心中默念了三遍罪过，才平复了愧疚。

赵温茹对贴身的丫头道：“胭脂，你去前院给哥哥传个话，说我脚扭了，让哥哥即刻赶来。”

景卓心带赵温茹躲在矮山下等着，不到一刻钟，晋王便匆匆赶来，遍寻妹妹，却无人答应。

只听扑通一声，我跳下水中，水花四溅。

晋王想都没想便除了鞋袜跳入水中。我做出溺水之状呼救，晋王向我游来，我便装晕昏了过去。

晋王一手揽住我的腰，尽力向岸边游去。

不知情的赵温茹也尖叫着跑过来。晋王听到妹妹无事，松了一口气。

晋王轻轻把我放在地上，对景卓心道：“请姑娘掐一下她人中，我跟妹妹去找人来。”

景卓心顺从地道：“晋王放心，快些去吧。”

景卓心装作掐我人中的样子，我慢慢睁开眼睛，放开神识，偷听赵温茹和晋王聊天。

晋王牵着妹妹质问道：“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落水的是你，吓得魂都没了。你脚哪里扭了，还能走吗？”

赵温茹看着浑身湿透的哥哥，惭愧地道：“哥哥对不起，刚才叫丫鬟撒了个小谎，我的脚没扭到。我只是想知道你不会会因为担心我赶紧过来。”

晋王知道是妹妹撒谎骗他，沉着脸教训道：“现在你看到了吧？知道我疼你了吧？下不为例，要不我再不疼你了。”

赵温茹抱着晋王的手臂撒娇道：“哥哥你最好了，我再不胡乱试探你了。”

听到赵温茹没说我跟景卓心故意激她，才有了后面的事，心里松了口气。

景卓心不安地问我：“虞姐姐，等一会儿，晋王叫人来，我爹爹知道了晋王救的人不是我该当如何？”

我答道：“等一会儿，大家都来了，场面一定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定都在我身上。太守大人一定不会在那时问你。事后只要你先哭着认错，木已成舟，太守大人只能将错就错了。”

景卓心道：“只能这样了，这次多谢姐姐舍身相救。”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不多时，便见晋王和太守带着几个丫鬟匆匆赶来。

看来晋王不打算惊动众人。

太守问道：“虞姑娘是怎么落水的？”

“卓心小姐带着温茹妹妹去小解，说‘片刻便来’我自己一个人在温泉旁玩，不小心踩空落水了。幸好晋王殿下及时赶来相救。”

太守沉吟道:“晋王殿下跟虞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该当如何？”

晋王道：“澈愿娶虞姑娘。”

我道：“《孟子》中有一个故事，是说，嫂子落水，小叔该不该救。孟夫子说，‘嫂溺则援之以手，嫂溺不援，是财狼也！’可见救人是，情急之下所为，人善良之本性。晋王殿下高风亮节，奴敬重不已。可是奴绝不敢以名节为要挟，让晋王殿下娶我。世人若传出，晋王殿下看上民女，名为救之，实为色心泛滥。那就与晋王殿下救人的初衷南辕北辙。奴虽一届女流，也不敢污了晋王清名。”

晋王听完，看我的眼神转为惊讶，问道：“姑娘不在意名节？”

我心想，一只狐狸，名节不名节重要么。却答道：“晋王殿下为救奴性命奋不顾身，奴的名节跟晋王殿下的清名相比微不足道。”

晋王向我施了一礼道：“如此，多谢姑娘。姑娘今日落水之事，只有在场几人知道，澈绝不外传。”

太守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对我表态道：“老夫也不会多嘴，虞姑娘请放心。”

太守又瞪了景卓心一眼，道：“先送虞姑娘到厢房诊治。晋王殿下也去厢房换身衣服吧，虽是春天，晚上风凉，患了伤寒就不好了。”别人都以为太守是怪景卓心待客不周，我跟景卓心知道，太守是怪她办事不利，功亏一篑。

丫鬟把我抬上软撵，抬入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