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

大学,新生入学。

宇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儒雅的气质和机灵的眼神暴露的他的内心不像他的嘴一样沉默。宇的志愿填了北京的大学,因为他的爸爸说北京像他理想中的圣地一样遥远而崇高。最后录取宇的却是这所南方的靠着海边的大学。

海边的风很大,总是在呼呼的刮着。

大学很大,入口很多,东大门连着生活区。新生都从东大门进。进校门,是一个圆形的广场,新生的接待也在这儿进行。穿过广场,就是通往宿舍区的街道。街道左侧是食堂。宿舍区很大,食堂侧面和舍区之间是一条支路,通向另一片舍区。这条支路的两侧的草坪较宽,可能是为了避免食堂的噪音影响到学生的休息。

敏来自北方,性格中带着几分豪迈。从高中开始,敏就喜欢自己做点儿小生意。她憧憬着在大学里面好好的赚一把,实现生活费自理。如果因此认为敏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那就错了。敏虽豪迈,有些经济头脑,但也有着敏感的,温柔优雅的一面。这样形容,敏可以是亭亭玉立,长裙飘飘的女神,也可以是运动服,挥汗如雨的女汉子。

宇和新认识舍友们在校园里闲逛。在食堂和宿舍间的支路上,敏也和她的舍友们说说笑笑的走过。宇看着敏,被她清秀的眉眼吸引。他望着她,仿佛曾经见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们擦肩而过,宇回头望了敏一眼。敏似有所觉,回了下头,只是此时宇已经转过头去了。

大学的第一节课,宇看到前排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是那天在食堂边的支路上遇到的女同学。他们竟然是同一个班。第二节下课,宇坐到了前排。刚开学,大家还在相互认识中。

宇问敏叫什么,敏说:“我叫敏,你呢?”

“宇。”

敏又问:“你来自哪里啊?”

“福建,你呢?”

“北京”

宇想说:“北京啊,我还没去过……”但没说出来。

“你的手机号多少,加下微信?”敏说。

“好啊。”

宇很开心,晚上就问了敏几道作业题。

知道了女生的宿舍位置,根据敏到达教室的时间,宇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出门,吃饭,走在敏通往教室的路上,创造偶遇。平时,大家都是和各自的舍友吃饭,只在周末的时候宇才会偶尔和敏一起吃饭。

一天,敏找到宇,说她想做点小生意,在食堂边的支路草坪上摆摊卖文具。宇也想做点小生意,和敏一拍即合。

宇不如敏有经验,说:“食堂边的草坪是同学会宿舍的必经之路,人流肯定是够的。文具是学生的必需品,我们没店租,价格有优势,也是没问题的。不知道校园的保安允不允许?”

“这个没事儿,保安来了,说下就行。我们毕竟是学生,也不至于暴力赶我们走。”

“那货源呢?”

“去文具店问问,我们是批发,规模较大,文具店一般都会给出较低的价格的。”

南方的初秋,早晚凉爽,中午还是有点酷热。宇和敏在城市街道上找文具店,一家又一家。宇是易汗的体质,每进一家店,脸上都挂着汗。敏不时的递过纸巾,让宇擦擦汗。宇拿着敏的纸巾,一边擦汗一边看着敏,这种小关心让他心里暖暖的。过马路的时候,敏突然伸手拉了宇一把,说:“有车,担心点儿!”

敏也确实是老手。货比三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找到了一家可以以市面价快五折的价格批发的文具店。敏叫宇一起挑选文具,说觉得你的眼光好,看看哪些款式是同学们喜欢的。宇说一起选吧。

他们挑了各式各样的笔,自动铅笔、水笔、圆珠笔、签字笔……每种又有各个款式,还有不同质量的笔记本。敏说先卖这些,好卖的话,再添加其他种类的。宇出了一半的价格,总共花了不到三百块。看着货单,宇对敏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

两个大黑袋子,因为有本子,也挺沉的。宇拎着一个,和敏再一人一只手的拎着一个。敏说,辛苦你了,谢谢你的支持。宇说没事儿,可以和你一起学着摆地摊,很开心啊。

海边的风很大,呼呼的刮个不停。这个南方的小城很干净,路边的树上没有一点儿灰尘。风轻轻的舞动着敏和宇的衣襟。夕阳的余晖在地面上拖起的两道长长的身影晃动在城市的路上。这两道身影通过中间的那个沉甸甸的袋子连接到了一起。

晚上,敏在食堂边支路的草地上铺了一块布,位置在支路与主干道的交叉处。布上整整齐齐的放着白天批发回来的笔和本子。宇和敏一起对着货单,根据款式的稀有程度定价。本子最贵的要二十,最便宜的只要六毛。敏说要以价格换流量,所以价格定得实际上是较低的。

这个位置,恰好有个路灯,不是特别明亮,也不是特别昏暗。还没到下课的点,路上的学生不多,有点儿冷清。

敏说:“宇,你之前有摆过地摊吗?”

“没有。”

“哈哈,那你呆会儿学着点。摆地摊不是东西往这儿一放,等人来就行了。要懂得看路人的眼神。看到有买的意思的人,或者有兴趣的人,要喊喊,让他们过来。”

“喊什么呢?”

敏说:“你呆会儿学着。”

晚自习下课,路上渐渐热闹起来。宇看着敏,敏这时候正盯着路人看。有个学生往这边看了好几眼,敏就起身对着他说道:“同学,过来看看文具,看下有没有需要的,比店里的便宜。”

宇学着,看到一个同学有兴趣的样子,也对着说:“同学,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比店里的便宜。”

没有竞争者,也比较新奇,很多同学不待叫,就过来了。

“你们的为什么便宜啊?”

“因为我们是自己去批发的,没有店租,所以价格较低”,敏说。

“这支笔多少钱?”

“一块五!”

“买一支。”

“这个本子多少钱?”

“六毛一本!”

“要四本。”

“好的,两块四。”

“这个本子真好看啊,多少钱?”

“三块!”

“能不能便宜点。”

“同学,已经是最便宜的了”,敏说。

“我要两本,能不能便宜点?”

“两块八一本,不能再便宜了。”

“给你,五块六。”

……

人越来越多,小小的摊位前,不需要喊,就已经围满了人了。宇主要收钱,敏主要谈价格,两人忙得不亦乐乎。钱包越来越鼓,两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人流渐渐减少。扣除底钱,一共卖了一百七十六,宇说。

“这么多,哈哈。”

宇的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敏的热情活泼让人难以拒绝。他们俩的搭档,把这校园中的小摊搞得有声有色。校园的保安只是过来说说就走了,也没什么实际的行动。

南方的深秋,不算冷,只是早晚寒意更甚,白天没那么热。树叶依旧是绿的,不过是暗沉的深绿。南方看不到瑟瑟秋风卷起漫天黄叶的萧条,却有一种万物不再生长的悲凉。

敏和宇依然在食堂边的草坪上摆摊。他们已经重新进货或许多次了。摊位上也经常有过来帮忙的同学朋友。有一个敏的高中同学,经常在跆拳道协会的活动结束后,穿着道服就来了。

他剪着寸头,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睛不大,鼻梁不高,嘴唇较厚,虎背熊腰,十分壮实。宇和他比起来,显得十分瘦小。他名叫东。好像从高中开始,敏和东的关系就很好。东常常来敏和宇的小摊位。

对于东的到来,宇一开始不是很介意,因为除了他,还有很多其他人来到这个小摊位前。但渐渐的,东似乎过于热情了,这让宇有点儿抵触,尤其当他感到敏对东的热情由开始的抗拒转变成不那么抗拒后。

爱情的本质是契约和占有。宇从未想过和敏之间应当有的承诺和占有。敏似乎明白宇,也很享受和宇在一起的时候,但又似乎仅是如此。

东请敏出去吃晚饭。宇很不开心,却也没什么表示。

敏打电话,问宇要吃什么,给他带。

宇说不要。

敏回来的时候,带了块蛋糕,说:“你喜欢吃甜品,给你买的,快吃”。

宇面带微笑的接了过来,吃得津津有味。

“你想吃得啊。刚刚还说不要,哈哈!”

宇白了敏一眼,“你都给我带回来了,不吃浪费。”

“不想吃就还给我。”

“好吧,我想吃。”

“想吃还不说”,说罢敏伸手要去抓宇的耳朵,宇灵活的避开了。

风呼呼的刮着,一年四季。春风带着湿气,夏风带着热浪,秋风带着寒意,冬风冰冷刺骨。此时正在秋与冬的交界处。

东说:“我今晚还要写作业,先回去了。”

过了几天,东又请敏出去吃饭,敏答应了。宇发觉,敏和东在一起的时候,脚步变轻盈了,声音也变温柔了。这时,才会发现,敏不束起头发,也是亭亭玉立,长发披肩,目带秋波。

宇以为这是敏的拘谨,和自己在一起时那个嘻嘻哈哈的才是真实的敏。

敏仍然给宇带了吃的。

之后,东和敏每次出去,敏都会带点儿吃的给宇。宇也在深刻的践行着“知足常乐”的道理。一开始还有点儿责备敏把他一个人留在摊位,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他甚至觉得,和东在一起的那个是假的敏,有时候还嘲讽东带着一个假的敏出去。

这个夜晚,往常这个时候,东和敏应该回来了。宇有点儿焦急。风很大很冷,宇身上穿的是敏叫他多添的衣服。宇不时的遥望着食堂前的街道大路,希望看到敏的身影像以前一样缓缓的从模糊到清晰。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多,敏还没有回来。宇拿出手机,拨打了敏的电话号码。“嘟……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无人接听”。宇又打了一遍,还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无人接听”。“敏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宇心中难过。他盘膝坐在摊位前的草地上,耷拉着脑袋,昏暗的路灯光打在他的身上。

“他们去干嘛了,这么久!吃饭怎么可能要花几个小时!”

“难道敏出事了?”

“不可能,出事了,东会打电话给他的。”

“他们去玩了?”

“不可能,今晚要摆摊。敏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跑去玩。”

“那他们干嘛去了?一直不回来。”

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在心里,一件十分在乎的事儿,明明问一下就明白了,结果回答的人怎么都找不到,联系不上。这种难过,和饿了七天的人看到眼前的大红苹果,结果手脚被束缚时的程度别无二致。

宇忍不住又拿起了手机,拨打了敏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无人接听!”

从未有过如此刺耳,如此令人绝望的声音了。这声音像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尖一样扎在心上,都像刀锋在肉上切出的每一道口子。

路上的人流开始稀疏,敏还没有回来。宇一直耷拉在草地上。这条食堂边的路今晚显得特别长,草坪显得特别大,渺小的摊位孤独的躺在昏暗的路灯下,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愿意光顾这没有生机的摊位。狂风呼啸,冰冷刺骨,仿佛要将这摊位撕碎。

“不就一个晚上没回来吗,为什么这么悲凉?”

“不是一个晚上的原因,而是东和敏在一起,而敏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不是还有东的电话吗?”

宇又拨打了东的电话。

“嘟……嘟……嘟……”

“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无人接听!”

宇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们两个人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把电话都静音了。

他不敢想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离他远去。他站起来,走到马路上,又蹲下去,叠好本子,把五颜六色的笔整成一堆,抓起布垫的四角。拎着这些沉重的商品,宇慢慢的移步回宿舍。

过了一段时间。宇下课的时候,看到敏又出来摆摊了。敏看到宇,问他:“你最近怎么不来了呢?”

宇说:“天气有点冷,不想摆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东呢?”宇看到只有敏一个人。

“去练跆拳道了。你今晚要不要帮忙看下?”敏看起来还是那么热情。

宇看着敏,仿佛他的离去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宇忽然明白,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在高中就开始做小生意的人。

“要不要过去呢”?宇犹豫了下。

“不过去了”,宇说,虽然摊位的收入还是有他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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