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哽哽咽咽地打电话给我说,赶快把身份证给我,我要回去了,呆在这里,他们这样嫌弃我,我才知道!太没意思了……
身份证是去厦门旅游的时候留在我这儿的,我当然不会给她。弟叫他们来汕头呆着,是因为爸爸身体有病,彼此是有个照应。没想到,和父母呆在一块,照应照应就吵架了。
也不为什么大事。妈妈就是那样,这里整整那里攃攃,没事找事,找出来一些事儿来自己又办不到还想叫爸爸或弟弟帮忙,他们都有他们的事,不耐烦帮她……矛盾就出来了。
到底谁帮谁?弟也懵了,叫父母住在身边,是叫他们快乐清闲的,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了!但我妈做不到,她总能发现儿子家里店里有忙不完的事儿。这里补补那里修修,他们总是能搞事出来,还说是帮弟的忙,弟说,这样烦我,就回老家好了。
妈妈就伤心了,不肯原谅弟弟这句话。
我劝她,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了,说话都是这个随口而出的习惯,要计较干嘛,骂他几句就算了。
他不是小孩了,四十岁了,我不能原谅。妈妈说,拉拉总是赶我走,她是小孩不懂事,老鬼(我爸)也嫌我多事叫我回去,我也不计较。但是儿子说的话,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我的娘啊,你已经过了中年,忘记了中年人的苦了吧。
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有责任家外要应酬,说起话来板上钉钉要作数。人到中年,最大的辛苦就是众望所归,不能出错。别的人出错他要包容,他若有错众人都慌了手脚。年轻一点可被原谅没经验,再老一点也可被放过是老眼昏花,唯独中年,中年人不能被原谅。
我替老弟沉重。我比他大三岁,生意没能做过他,但是家庭比他轻松——没有父母相处的问题。娘家里就我和我弟,父母生生死死是顾儿子的,也是死死活活要赖着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慢慢有感觉说,再也没有比我们大的大人我们可以去依赖或咨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感觉小孩在望着我,老人们也在望着我,我顶天立地在中间,我就是他们的天了——我一个女人尚且有这种感觉,何况是人到中年的男子呢?我想,我弟大概还没意识到,他已进入完美无错误的模式,他所言所行就是身边人的风向标了,他还没察觉吧。
我早有觉醒,就在去年为我和我弟的生意无法平衡的事,我去质问我爸时,我爸说,崽啊,我都老了,还能当你们的家吗?我还能说得上什么话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老爸老了,不就是说,我们已经大了么?不就是说,许许多多的事,从此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我们是响当当的成年人,能作任何决策的中年人了!再去哭哭啼啼找父母要说法,已经很笑话了……
那时候起,我就觉得我不但找不到依靠了,而且还倍感沉重地意识到:父母开始依靠我们了!在许多重大的问题上,他们会像孩子一样,站在旁边,眼巴巴地指望着我们出主意,他们,早已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的天……
所以,沉重的中年,不能随意的中年,没法任性的中年,不被原谅的中年,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