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的差异

大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日本的一位号称中国通的收藏家致电中国美术馆,希望在中国美术馆最高档的展厅里办一个他的个人收藏画展,展品全部都是中国古代、近代和现代的名家名作。

看了展品目录,美术馆十分重视,因为目录中竟有十数幅长期流落海外的名作,遂致电收藏家请发展品照片。照片发来后几位专家一看就乐了,说这不就是天津鼓楼仿造的赝品嘛!

我的一个书法家朋友,修习古文、书法、古琴多年,那时正在鼓楼古玩城开店。经他证实,部分店家与南方古董商合作,确有一条作旧制假的流水线。南方商人提供名画仿作,流水线负责作旧、仿题款、仿印章及装裱。我亲眼见过那几大木盒中的无数枚各种各样模仿名家的印章,我的朋友偶尔也为朋友做些仿名人题款。长年大量赝品流传于海内外古玩市场,难怪专家们一看照片,连做假的地方都能认出来!

那么南方商人的仿画是什么人制作的呢?

中国的年轻人中,不乏喜爱美术者,看到当代拍卖市场动辄百万千万画作的成交纪录,报考美院也同样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的入学者自然是百里挑一的才子。几年的学习,无论什么画种,他们在技术上已然没有任何问题!每个学生都能画出无可挑剔的作品。但他们中能靠卖画致富者几乎为零,原因是:市场不看技术,看的是名气、潜值和符合市场口胃的炒作。

如果不想找一份美术教师的职业,还做着专业画家梦,就只能卖画了。画廊、市场多方试探后,他们成了商贩的仿画加工者,仿某名家名画多幅,30至40人民币一幅。虽然价格极低,但他们只能认头,否则他们担负不起购买纸墨笔颜料的钱。待他们再年长些,艺术修养更佳些,自认已经开始形成个人风格时,便来到京郊宋庄,一面馒头咸菜方便面勉强度日,一面坚持创作,期待着成名的那一天……

那么,艺术究竟有没有价值?当个画家难道连谋生都不能吗?艺术当然有价值,但以艺术谋生的问题却是价格问题。价格与艺术相关,但更遵从市场规律。

谁都能看到齐白石张大千的画动辄百万,看到当代名画家靠卖画成为巨富。却忽略了其中的市场因素:一是物以稀为贵;二是“潜力股”画作可待价而沽。名人的作品也未必幅幅都是精品,但存世量有限,卖一张少一张,越晚价格越贵。

当下还在世名气不大的艺术家谁的潜力足,谁的前景更看好,这和选股票类似,不光看艺术高低,还要看有无炒作资源、题材和炒作的可能性。在艺术市场中不经资本的运作,古往今来,被埋没的天才艺术家可不是一个两个!

这样就明白了,美术生们明明画得很好,为什么卖不上价?学画的人那样多,而市场对美术作品的需求却有限,因此能当专业画家的没几个。美术生除了画画干不了别的,只能戝卖自己的画作,这样还有收入,否则活不成。

市场难道不需要真正的艺术吗?这是个复杂问题。只能说,艺术市场有艺术规律在,但市场首先遵从的一定是经济规律。其实,世上没几个真懂画的,古代文人观画叫做读,求得一件喜爱的画作,爱不释手,反复赏玩。现代人谁能如此?买幅画,房间的装饰物,仅此而已,一般百姓,谁会花成千上万的辛苦钱去买什么手绘,复制品就很好啊!

卖画成巨富那是真的,却是凤毛麟角而已。于是美院毕业的学生们就成了制造假名画商人的画手。艺术,是个孤独寂寞伤感的职业,绝大多数从艺者根本没希望靠艺术过上富豪生活。

艺术家在中国是被夸大了的一群人。尤其在商业运作下,艺术家被捧成明星、偶像和楷模,让粉丝们把他们当成完美的人。其实他们不过是在某些方面专长突出而已,离开他的专业,他们可能比他们的粉丝差很多。

与中国少数艺术家名利双收不同,新西兰的艺术家在银行放贷人眼中,属于“无稳定收入人群”;在普通百姓眼中,他们是靠卖画、拉琴挣钱养家的人,搞艺术是一种谋生职业而已。

中国有句老话:货卖予识者!艺术市场更是如此,你呕心沥血创作一幅画,在一些人眼中它是价值50纽币的客厅装饰;但在某位与你相通的看客眼中,你的画中有打动他内心的东西,他愿意花500纽币收藏它。待你过世后,你被评论家们吹捧成画界大咖,画派领袖,你的遗作可能价值5千万美元,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但我们听到的画家的生前故事,还是贫困者居多。

热爱艺术的人们,千万不要被当下艺术市场的商业炒作所蒙蔽,文艺从业者,若不是真心热爱,还是当成业余爱好更恰当。做为普通人,你的艺术才能和天赋都没有可能与财富相连,因为艺术商品一旦进入市场,便不再遵从艺术规律,而它的价格差异就是如此之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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