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游乐场这种能让人高兴幸福的地方啊。
安然住院了,安觅没有给我作详细的解释,只是说她身体很弱,需要在医院疗养一段日子。我坐在病床边,看着安然安静入睡,心底有更多的茫然。安然醒了见到我,冲我微微一笑,她拉着我的手说:“好想你啊。”我问:“为什么?”“就是想你啊。”看着安然向我撒娇,我不由得轻笑出来,那点疑虑也消散不见踪影了。
“安然,还不舒服吗?”安觅端着药和水进来。
“舒服舒服啦,我不想吃药。”安然皱起眉头,拉上被子盖住了头拒绝吃药。
“你要吃药身体才能好啊,这样就可以去游乐园了。”
我看安然不接受安觅的诱惑,开口说:“安然你要听话,不吃药身体很难受的。”
安然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着我,“姐姐,等我身体好了你也要陪我去玩。”
安然真的对我很信任,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却好像我们一直相识一样。对于安然的亲近我完全没有隔阂,这让我自己感到很奇怪。
安觅安然两兄妹真是让人深感奇妙。
安觅送我回到出租房,邻里都在搬家,楼道都被堵住了。安觅问:“这是怎么了?拆迁吗?”我回答:“额,大概是吧,我们要搬了。”“搬?你找到房子了吗?”“嗯,在找。你先回去吧。”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生怕他搅和进来。
我回到家里,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一幕又一幕在脑海里循环,让我累得浑身乏力。我拿起手机,涵雨一通电话都没有过来,他在干什么?还在陪他的青梅竹马吗?我们还可以继续吗?一定可以啊,不行的话我的人生也继续不下去了吧?
电话响了我立刻接了起来,却是妈妈。
妈妈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吞吞吐吐地问了我日常的问题。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和她闲聊,于是说:“妈,我累了,我先挂了。”
妈妈顿了一下,说:“楠楠,听说你交了男朋友了?”
“妈,你怎么知道?”我内心升起一阵不安。
“他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妈妈沉默了一会,“是我们长辈们的事情。”
这是多年以前的爱恨情仇,两个女孩爱上同一个男人,其中一个暗得良机奉子成婚,男人却更爱另一个女孩,正宫怒找另一个女孩争论,却在无意间失去了腹中胎儿。事情演变成家族问题,男人不得不与心爱的人断绝来往,用婚姻和时间补偿正宫,而另外一个女孩黯然离开,不再联系。多年以后的现在,因为儿女情感问题,两家的生活轨道又搅混一起。
“是我们的错。”妈妈沙哑着声音说。
我忍着哭腔,指责着她:“那是你们的事啊,为什么要影响到我和涵雨?”
“我并不想,对于你的感情,妈妈只会祝福你。但是如今,你……你也不会幸福的。”
“妈,你是在让我们分手吗?”
妈妈沉默着。
我哭了出来,大叫着:“妈妈,你知道吗?没有涵雨我会死的!”
一阵阵噪音响起,我悠悠醒来,捧着疼痛的脑袋,依然未从梦中的悲伤走出。我拿起手机,看着妈妈的来电,只感觉到天旋地转。
看啊,这就是我的生活,所有的事情都在重复重复重复。如果是悲伤,那么第二次相同的悲伤会直接把人踩下地狱。
我病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任由时间缓慢流失。不知何时我睁开眼睛时见到安觅正在我小小的厨房里忙乎着,我以为是幻觉。再次醒来时他正坐在我的床前,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感受惊吓。
“醒了?我煮了粥,吃吧。”他舀着一勺粥探到我的嘴边,我没有理会,问:“你怎么在这?”“你没锁门,我直接进来了。”我叹口气,挣扎着想要起来,安觅连忙扶起我。我要下床,他阻止了,我没有理会。“我没事,还能走。”
我浑身无力,只能像老太婆一样慢悠悠地洗漱,洗澡,半天后出来时安觅还在,我坐到小饭桌前说:“粥呢?我饿了。”
我在喝粥,安觅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偶尔我抬头看着他他也不避开,冲着我温柔地笑。这种感觉……“安觅,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与我相关的事情。”
“我还能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吗?”安觅答道。
我看看安觅,他的回答让我很费解,但是我生病了,不想去了解更多的事情。“如果我们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如果你不说那就不要打扰我。”
“雅楠。”
我抬头望向门口,涵雨回来了。见到他的瞬间,我的眼眶红了。
“队长,你怎么在这?”涵雨望着安觅,往日亲近的神色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生冷与质疑。
安觅站起来,没有答他的话反而对我说:“好好喝粥,注意身体。”说完擦过涵雨的肩膀走出门去。
屋内只剩下我俩,往日温馨甜蜜的气氛却没有回来,我沉默着喝粥,涵雨沉默地站在门口。
“我回来,是想回答你昨天问我的问题。”涵雨出声说道。
我抬头愣愣地望着他。
“会。”涵雨认真地看着我,眼眶泛红。“我们会结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的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我站起来跑向他,涵雨把我紧紧抱住了。
生活如同被风吹过的湖面一般又恢复了平静,我和涵雨按以往一样上学回家,偶尔出门买买菜来做饭吃,偶尔又在傍晚一起牵手逛逛校园,看着小学弟小学妹青涩的模样,不禁会感叹我们已经大三了。在校园里看到了好几次求婚的场面,我回想起了自己也曾当过这种戏码的女主角。
涵雨带我逛校园外面的小夜市,马路两边都摆着长长的小摊子,我一路跟在他身后吃小吃。涵雨拉我到一个小摊子前,挑拣着各种亮晶晶的小饰品。他拿起一个小发夹给我看:“好看吗?”我还未回答,摊主已经一直在说好看好看好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涵雨又发现了一个小东西,他高兴地拿到我眼前说:“我们买这个吧!你一个我一个。”
两条链子,一条上吊着小锁,一条上吊着钥匙。
“好看。”我冲着涵雨笑弯了双眼,他把吊着钥匙的链子帮我带上,我又帮他把吊着小锁的链子带上。
“你的心在我这哦,我不会还给你了。”涵雨调皮地说道,伸手温柔地揉着我的脸。
我也愿意啊。
我去探望安然,她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小孩子才懂的话语。我想我曾经应该是能理解这些孩子密语的,只是我长大了,就把这些能力荒废了。
安然说:“姐姐,我要出院了。你来我家陪我住吧。”
望着她那殷切的眼神,我不忍立即拒绝。可是,那可是安觅的家啊。
晚上洗完澡我窝在沙发上,涵雨拿吹风机过来给我吹头发,我在嗡嗡中声中问:“涵雨,我能去陪安然一起住吗?”涵雨没有听清,提高声音问我:“什么啊?什么然?自然什么?”然后我沉默了下来,涵雨连安然的存在都不知道,我怎么同他解释我要住到安觅家中去?
第二天早上涵雨听课去了,我没课,开始收拾各种东西。直到中午涵雨打了快餐回来,房子里只剩下必需品未收起来而已了。涵雨很惊讶,以为走错了房子。“怎么不等我回来再收拾?怪累的。”“没事,到时候让你搬就好了。”我嘻嘻笑着说。
“我同学要退一个出租屋,距离学校远一点,也很小。不然我们先搬过去,到时找到了好地方再搬可以吗?”涵雨问我。
“好啊。”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那咱们先吃饭吧,快去洗手。”
周六我们搬家,拿到了三倍押金补偿,怪不得那些人那么高兴地早早就搬走了。新出租屋很小,小小的房间,小小的厨房,小小的阳台,小小的厕所,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多余的家具都放不下来。我看着涵雨十分郁闷的样子,心里倒高兴了起来,然后在小小的厨房里炒了三菜一汤出来。
涵雨从我背后把我抱住,窝在我颈边闷声说:“媳妇儿,以后咱们结婚了我一定让你住大房子,睡大床。”
我用肩膀推开他,脸上笑着心底却无端有忧虑在蔓延。
周日陪安然去游乐园,安然看着我身边的涵雨莫名的不高兴起来,涵雨看着安然身边的安觅更是高兴不起来。我跟安家兄妹后面轻声跟涵雨说着我和安然相识的经过,但有些事情我也一笔带过,毕竟对安然安觅的那种熟悉感我都很困惑,如果告诉涵雨只会多出些是非吧。
说是陪安然,不如说陪我来游乐场吧。自懂事以来我就不喜走进公众场合,尤其像游乐场这种游人密集的地方,就算爸爸妈妈哄着我我都不愿意踏进一步。但今天陪着安然坐旋转木马时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内心郁结了多年的人流恐惧症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游乐场这种能让人高兴幸福的地方,我不应该拒绝的。我望向坐在另一座木马上的涵雨,他刚好也对上了我的视线,我俩双双笑了。
下了旋转木马,安然要安觅跟涵雨两人去坐那个“雪山飞龙”,我抬头望着架在高空中的轨道,绵长曲折,令人炫晕。
我和安然坐在休息椅上,各自舔着手里的冰淇淋。我抬头望着空中的“飞龙”,隐隐约约能看到有过山车飞过。我担忧地问:“那么高啊,有没有事?”安然望着我又望着空中轨道,回答:“能有什么事?男人就应该上去一趟,我们女孩就在下面幸福地等他们归来就好了。”
“安然,你才十一岁啊!”我感叹这小姑娘的丰富语言。
“七十岁是一生,十一岁也是一生,碰上哪种就过哪种人生。”安然回答。
我心脏一提,忽然感觉到水晶球安然出来了。“安然,其实我小时候也像你一样的。只有家人,没有朋友,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怪物。但是你看啊,现在我有了涵雨哥哥,一切苦尽甘来。等待或者长大,这两样东西都是值得的。”
“可是我觉得你不值得。”
安然的回答让我愣住了。
“有可能你人生中某一瞬间错误的选择,于是出现了你现在这种多余的生活。”
“多余的……”
“错误的。”安然接着说。
我突然感到眼前一暗,心脏也剧烈地抽痛起来。手里的冰淇淋掉了,我捂着胸口,抓紧安然的手紧紧盯着她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和安觅到底是谁?”
安然转头安静地看着我,那个眼神就像我在水晶球前看到她的那样,如同一汪深谭一般平静却又隐藏着无数未知。我开始感到天旋地转,呼吸困难。周围人群的喧闹渐渐远去,脑海中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眼前出现了一片辽阔的平原,有少女和男生的嬉笑声从远处传来,声音由远而近,渐渐看到了两个穿着奇异服装的背影,突然两人回头冲我笑着大叫:“阿楠,快过来呀!”
听着这声熟悉又陌生的叫唤,我全身的神经线如同被炸了一下,久远的回忆渐渐浮了起来。
涵雨从远处焦急地跑向我,扶住了我险要倒下的身子:“雅楠,你怎么了!”
我看着安然,脑袋一片空白,她依然是那个安静的模样,我已泪流满脸。
“雅楠,你怎么了?哪里疼吗?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涵雨又心急又心疼地看着我,被我满脸的泪水惊吓到了。
我抱住他,不愿再面对这青天白日。“我们回家吧。”涵雨背起我,我趴着他的背上,感觉到我的力气完全消失了。经过安觅,我撇开头,眼泪又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