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孩子去姥姥家,一座西北城市。下了火车,我们上了一辆寂寞的公交车,车上除了司机只有我们两人,我坐前面,孩子坐后面。
车开了,拐了一个弯,又下了一个坡,下坡时司机是松开刹车加速地溜下去的,虽然很吓人,但前面没有别的车,没有危险,这座城市很冷清。在溜车的过程中,司机还发出兴奋的尖啸声,听的出来这是个少年。
在溜车的余速中,车辆过了一座桥,仍然是一路无障碍。到了桥的那头,车辆突然掉头,进了反方向的路。小司机说:“哎呀,这牲口又迷路了。”我这才发现这车是由一匹马拉着走的,一匹白马,马头朝着前途迷茫、看不到尽头的路。好在车速已经降了下来,冤枉路没走多远。
我女儿在后面说:“大乖白马马。”我向后伸手摸了摸她,说:“拽紧我,别掉下去。”此时,我们是在马背上,一前一后坐着。我的手往回收的时候无意中摸到了马毛,在柔顺温暖的毛下面,还能感受到马的骨骼的滑溜凹凸,我就说:“哈哈,马的毛跟猫一样。”小司机严肃地说:“别摸它了,小心把它摸急了。”他又抽了马几鞭子,马就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走到姥姥家所在的那条大街上时,我回手一摸,孩子不在了,就急了:“我闺女呢?不会半路掉下来了吧?停车停车!”马停了下来,我从它毛茸茸的背上滑下来,掏出手机,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闺女的电话号码,又想不起来。我看见旁边有个大房子开着门,里面人影瞳瞳的,就想进去找,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被守门的人拦住了,他穿着蓝棉袄,戴个棉军帽,小声说:“你一个外地人,别来这种地方。”我往里一瞧,许多人聚在台球桌周围,又不是在打台球,而是在往桌面上拍什么,好像是赌钱,他们都穿着军大衣,怀着敌意地盯着我这个外地人。我心想,这地方的小痞子还在流行军大衣,真是难得。我闺女应该不会是钻到这种地方来了吧。正着急,我妻子和小姨子顺着那条马路走过来了,看样子也是刚下火车过来的,我说闺女丢了,妻子说:“你个马大哈,我都替你拣回来了。”说着把手伸出来,手上牵着孩子。我长舒一口气,就去跟车夫结账。
我记得他要的是十几块钱,又记得我裤兜里正好有一张拾圆的票和几张零票,就从里面掏出一把钱递给小车夫。他接过去,红红的一把攥在手里,我才发现这是一叠百元票,就喊“弄错了”,他说:“给了就给了,不许反悔!”我往回抢,他死死捏着那钱,我在梦里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细细的手指头的筋骨的强劲,掰不开。这时许多穿军大衣的人围住了我,应该就是刚才在台球厅里赌钱的那些人,有人说:“干啥呢?欺负咱们这的孩子?”有人掏出了刀,朝我逼来,我就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