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设置相位,任田文为相。吴起不高兴了,对田文说:“请与子论功可乎?”。看似客气,但暗藏机锋。其言外之意:你田文功劳没有我大,担任魏相还没有我吴起够格呢。吴起这种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说明什么?说明了他对相位的在乎,对田文毫不掩饰的蔑视。如果是一般人,田文自然可以对此一笑置之,或者轻描淡写以组织安排为由不跟吴起一般见识。但吴起是谁?他可不是一般人。
吴起,卫国人,富二代出身,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非常有才的狠人。年轻时为求政治出路,散尽家财而无所成就,为此遭乡人嘲讽诽谤,吴起愤而杀死诽谤者20余人,并在其母立誓:不为卿相,誓不归家。后师从曾参,又因母丧不奔,曾参和他断绝关系。娶齐女为妻,就职于鲁,齐国伐鲁时,为取信于鲁君,杀妻求将。大败齐国后,遭疑奔魏,在魏立下赫赫之功。就职于楚国时,因改革得罪贵族,遭贵族乱箭诛杀,却能够在死后为自己报仇,让楚王灭族参与杀害吴起的70余家。对这样的狠人、才人提出的论功要求,田文只能答应。
吴起是有底气的,毕竟功劳摆在那里。他连用三个“子孰与起”, 气势咄咄逼人,不断打击田文。可以说,吴起的语言是很有特点的,论功劳,主题鲜明,摆事实,有根有据,语句短而有力,很具有煽动性、压迫性。使田文在事实面前不得不连连败退,连续三次承认“不如子”。但田文更像太极高手,只用“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未信”几句话,就跳出“论功”条框,避开吴起的锋芒,摆明魏国当前存在问题,面临的困难,非常含蓄地表明:魏相,不是论功行赏的奖品、爵位。以论功劳来争相位,没有任何意义。这样避免了与吴起发生肉搏战。试想,假如田文没有采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而是陷入“论功”窠臼,步吴起后尘,摆功劳,论资历,讲贡献,后果必然是唇枪舌剑一番,闹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最终不欢而散。吴起,为达目的,连老婆都杀,别人嘲讽他,他一口气杀20多人。跟吴起闹不愉快,后果很危险。
最后,田文站在高层的角度,反问吴起,面对这样的问题、困难,上面是把任务交给我呢,还是交给你呢。把球踢回给了吴起自己。“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默然良久才说“属之子矣”,说明吴起是不甘心的,但不服不行。同时也可以看出,吴起虽狠却很磊落,还是能够看到自己的短板的。田文以柔克刚,吴起很受内伤。仔细分析一下,田文之胜,胜在三点:
一、胜在胸怀宽广。吴起嚣张,气势逼人,语言如疾风骤雨,用不容置疑的事实一步一步打压田文,逼田文自己承认“不如”。面对尖锐问题,田文不回避,不争论,不扬己长,不避己短,态度诚恳,一再承认 “不如子”,用和风细雨的语言,表现出良好的气度涵养和宽广胸怀。
二、胜在看事精准。吴起没被封相,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要与田文论功?因为他觉得自己功劳够大,比田文更有资格。田文的话很含蓄地指出,这个位子不是对个人功劳的赏赐。魏国设相,是为了解决“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这些关键问题的,这些不是你的长项。正是因为田文绕开了旁枝末节(争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才给了吴起一个措手不及的回击,并让吴起在自己的反思中承认自己不足。
三、胜在站位高远。吴起论功,是以自我为中心,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认为自己劳苦功高,能力出众,理应封相,有点目无余子的味道。田文呢?不以自我为中心,不谈自己的功劳,而是站在魏国和国君的角度来看待魏相设置问题,站位比吴起高远得太多了,吴起应该也意识到自己的视野胸怀的不足,只能表示“属之子矣”。
其实,当前,有类似吴起论功争相思想的还是大有人在的。只不过这些人目光更短更浅,争的不过是局长、副局长、股长、副股长而已。而那些具有忧患意识的人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