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胡不度的诗歌力作写诗评。这让我在敲击键盘时手不免有些发抖。
在梦境的空间,我看到一个羁旅的理想主义行者,以挖掘一己生命的深层心理意象,和在人生理想、梦幻爱情的旷渺中的孤愁感。诗作者以独特的方式表达对人生的诘问和对生命的关怀,语言一如既往沉稳又饱含深情,感性在减少,耐心在增加;诗作者又在深刻的生命细节里,建立起和这个世界的密切联系,发现寻常的物象里(梦境)包含着更多的精神质量和渗入灵魂的东西,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推展至深远的诗意之境。
在这里,你又一次见识了有着裁缝般心思与技艺的诗人如何将熟悉之词再度纳入一回必要的抒情中去。“天空”、“鸟迹”、“众鸟”、“雏鸟”、“鹰”和“裸露的河床”、“嶙峋乱石”、“流水”……这些频繁出现的词(你可以叫做胡不度的“意象群”)像是一块块形状各异的积木,经过诗作者的搭配,又焕发新貌——去合乎诗人的内心,去完成一次精细的裁剪所带来的惊喜。
诗歌的呈现形式是意象。象是象,意是意,以象尽意。在胡不度的心灵地图上,这些意象构成了经度:
“童年的温度计”:保持本真,让感官和初心重返“人为”之前的“混沌”。
“鸟迹”:飞翔的痕迹,纵横天空。
“红叶”:是生命最后的怒放,“拼尽最后的眷恋”。
“站台”:是出发,也是抵达;是陆地的“渡口”,生命的“一河两岸”。
“鹰”:是高贵灵魂的象征,不允许低飞。鹰说:“玫瑰的方向吸引着我,灵魂却不允许我在低处飞行”。尽管在低空中有玫瑰的芳香(方向),但是鹰无法下坠,因为“灵魂”不许。
“雨伞”:是情景舞剧中的道具,又好像电影蒙太奇,还可以出演一场默剧。
“红尘”:人世间,出世的人叫繁华社会为滚滚红尘。
“时钟”:看到了光阴流转,生生死死的演化和水滴石穿、逆行的可能与不能。
……
这些词具有明显的风格,它们在构筑每座城堡的位置的同时,也为你描绘出这是一个善于造境、善于挖掘一些题材的深度并且拥有怎样世界观、人生观的诗人。
“词语的尴尬在于/名实不符,在于词不达意”。“在词与词之间”存在着已然觉察到的“深渊”——实际上,诗作者日复一日地写作,就是置身于无数的深渊之上,无时不小心地在词与词之间搭放下积木。
组诗将这些或具生命之物笼罩在一起,为你进入诗作者的城堡提供路标;而对于诗作者本人而言,这些或具生命之物意味着地图上的一座座城堡,分别对应着一种情绪。
纬度就来自于这些描摹情绪、感受的词和诗句:
可以“无悲无喜”,却又“悲欢交织”:“透过玻璃观看风景,可以/置身世外,可以无悲无喜/往事却在岁月中转换成记忆无数/悲欢交织成难以破解的谜题”。
“沉迷”水中倒影,渴望“飞翔”“翼翅”:“没有什么,能够高于/一双翅膀的高度”“对飞翔的怀念胜于/对水中倒影的沉迷/飞翔,飞翔,凌云的翼翅”“而我沉迷于水中的倒影/竟至河床裸露化身为石”
……
同时,诗作者又信任这么一种说辞:越是危险之处,越是桂冠满地。写诗,就是到悬崖边采花。至此,你大概能读出一丝言外之意:胡不度深深眷念着那些“桂冠”,即便粉身碎骨,也愿临深渊而一跳。可是,词与词之间看上去什么也没有,“桂冠”只是一种形似“灵魂”的东西,它们在不同的间隙中给予诗人安慰、自信。
经纬交叉之后,一个个形象出现,然而它们又极为相似,于是你这样判断:同一个建筑师修筑的城堡,总是在结构和风格上保持有一致的癖性。与你真正居住的空间相比,胡不度的栖息之所仍是绵延的精神高地,是理想的羁旅。
诗歌是一种神性的感知,是大地与天空的完美结合。胡不度眷恋与天空接近的土地,与世俗的神性和精神的神性距离最近的土地。我们看过诗作者似乎溯沿着地图将整个西部写进诗:《地之极:在那遥远的地方》、《献诗:高原》、《青藏高原诗篇》、《时间,在丝路上静静流淌》、《回望长安》……在诗中,或是将哲学的思考作为叙述背景,或是以情感为表达的主要元素。如今,诗作者又从地理(物理空间)写进心里(心灵地图),透过它们探寻人性的本真,人性中最薄弱、最坚韧、也是最嘹亮的本真。能从高原上走下来,深入处理生命经验和生存处境,在个体生命意识与宇宙、历史之间、在微观与宏观的对话中,去反观内心,追求一种穿透“梦境”后的立体丰厚,实在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