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时铁汉从教室窗户攀了出去，接着又有几个比我大一些的孩子跟着攀出去了。我们村小的三年级教室就在一楼，窗外就是去往圆团山的路，爬窗出去不用绕路能节约不少时间。铁汉新买的足球就在他书包里，那是他上周六在矮寨赶集的时候买的。矮寨集上只有15块和45块两种足球，他的是45块的。中午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几个商量，等放学后要去圆团山上踢足球。铁汉还说有完小的五年级学生要过来，上次铁汉买的15块的那个足球就是被他们戳破的。我料想铁汉他们要去找人打架，决定去观战，就学着他们的动作攀上窗台，但还没有爬上去就被老师赶来揪住了耳朵，我没有得逞。圆团山就在学校背后不远处，山不算高，但山形规整，像极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坟包，又像一口倒扣着的碗，山顶是平坦的，长满青草，那是一个绝佳的足球训练基地。又因为那是远离大人的隐蔽处，所以又成了小人物们决斗的场所。
其实铁蛋不愿意跟我玩，他强壮，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而我很瘦小。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但我并不那么肯定。在我们村小，每个周三下午是劳动课。村小有自己的苞米地，有菜地，有猪圈，这就使五个老师自己以外还给另外九十八名学生有了可劳动的机会。老师安排我和铁蛋一组，初衷是为了照顾我，那时候铁汉在我眼前是一个十足的庄稼汉，我刚跟随父母从城里回乡没多久，完全不能相信他只是个读三年级的小学生。老师单纯从外形上给下了定义，却忽略了即将开始的劳动本身——抬粪肥。两个学生一组，用一根木棒穿了一只桶合力抬肥。起先铁汉就表现出了庄稼人的智慧和善良，他把自己那头的木棍留得及短，让大部分重量落在他那头，他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跟着。我努力着去习惯从未做过的工作，开始的时候做得不错，甚至使我生出了膨胀的苗头，结果走下坡的时候整桶粪就泼在了他身上，那场景成了全校师生的笑料。因为我起先生出了膨胀，所以绝不好意思去分辨客观的原因，我归咎自身。我的怯懦成了铁汉化解尴尬的出口，但他从此不再跟我玩耍。
村小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被打发。我没有足球可踢，更没有架可打，我就牵上家里的黄狗跟着长枝去放牛。长枝较铁汉从配置上来说更像个庄稼汉子，因为他家有水牛。这样庞大的牲畜被一个小身板牵引的奇异场面引足够使我产生伟大的梦想。我不止一次去乞求我祖父给我买一头水牛，但伟大的梦在大人们眼中只是笑料。后来我觉得家里没有窝棚，不能使大型动物容身，我才不再坚持。
那是一个空气中混合着百合花香和大粪味道的下午，我牵了土狗匆匆忙忙去找长枝，他说要让水牛下库潜水，我还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事情。但黄狗走在土路上突然就瘸了，抬起的后腿不能着地。那时候我确实不知道坚硬土块间龟裂形成的缝隙能将狗腿掰脱臼，更不自觉是我将黄狗生拉硬拽所致，我只是想尽快快赶去看牛潜水，现下出了这个纰漏，我只好先把瘸掉的黄狗带回家，等我赶到水库时，水牛已经上岸啃食青草。长枝比划着形容精彩画面，我让他再把水牛赶下去潜给我看。但是我们失败了，终究还是没有目睹水牛潜水的稀奇事，心底里就把过错归在了黄狗身上。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二舅爷已经把狗腿复位了，他正蹲坐在矮桌旁和爷爷喝着小酒。那条可怜的黄狗朝我吠了几声表示责备，我朝它扔了一颗没有熟透的木瓜让它住嘴。那颗木瓜是我从长枝手里抢来的，在别人手里很耀眼的东西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累赘，特别是当我咬了一口后，呸，酸！！我当即决定把它扔在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或者砸在什么动物身上。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找它该当的去处，但是我没有遇到牛屎、黄鼠狼、甚至连一只鸟也没有遇到。直到推开院子破门，我把木瓜砸在黄狗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