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威这一段忙得不可开交，老校长陈豫东再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备选人肯定是程威这个副校长，还有另外一名叫刘飞航的教务主任。

老校长更偏重务实肯干的程威，而刘飞航的父亲曾经是市教育局长职位上退下来的，容量自然不可小觑。

程威还像往常一样，中午下班等着老婆何梅热腾腾的饭菜，可是家里并没有何梅的影子，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

“可能回娘家了，或者是和闺蜜逛街去了，刚退休的女人无所事事呗。”程威这么想着，就手忙脚乱煮了一碗泡面，心中还在犯嘀咕，“幸亏儿子程浩任教的学校有午餐，要不然父子两个中午都要吃泡面。”

程浩师范毕业刚刚回到本地任教，课程不多，下班就回，周末才出去和小女朋友约会。

本来幻想着妈妈早就做好了饭菜，可是家里一点烟火气息都没有：“这就怪了，妈妈上班的时候都能按时做饭，这刚退休就撂挑子了？”程浩习惯性回到自己的房间玩游戏了。

程威早出晚归是常态，儿子在家的时候，何梅陪着儿子先吃饭，给程威留一份饭就好；如果只有两个人在家，何梅就等着程威回来。

可是晚上快九点了，程威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从车里出来看到5楼的家里亮着灯，程威心里就暖暖的，仿佛饭菜的香味透过门缝飘出来，吸入鼻孔一样。

快步从电梯里走出来，在门口按指纹解锁，程威放下公文包进屋换鞋，看到儿子在客厅大屏幕上玩游戏，却没有看到何梅的影子。

程威愣了一下，随口问道：“你妈呢？”并快速走向卧室去探望。

“我回来也没有看到妈妈。”程浩嘴上回应着爸爸，眼睛却没有离开大屏幕一下。

程威心想：“这是到哪去了？中午不做饭，晚上还没有人影？”顺手拨了老婆的电话，拨通却无人接听。

从卧室走出来，程威悻悻然地对儿子讲：“你妈可能有聚会什么的，电话打通无人接听，要不咱们出去吃吧？”

“我才不想出去吃饭，多麻烦。”程浩依然沉浸在游戏当中。

“那咱们点外卖吧，你吃什么？”程威询问儿子。

“随便！”程浩心不在焉回了两个字。

随便？这可难倒了程威，这么多年家里都是何梅在打理，自己在家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儿子吃什么、穿什么都是何梅安排的，自己一天忙工作，从一个小小的老师，到年级主任，再到教务主任，后来升至副校长。毕竟是本市的重点高中，想走后门进来，不但要交高额的择校费，还要有人引荐，自然程威的硬凑也不少。

02

何梅不在家，刚开始程威还觉得何梅外出散心，手机没有电之类的，才关机的，可是第三天他心里开始着急了，但还是宽慰儿子：“你看，你妈这么粗心，出门充电器都没有带，怪不得电话关机。”

表面上宽慰着儿子，程威还是给何梅的闺蜜高海燕打去了电话：“海燕，何梅在家里吧！”

“在我家干嘛，我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也没有时间陪她呀！”高海燕语气十分冷淡。

“那你应该知道她在哪里吧，三天我都没有联系上她了。”程威显然有点着急了。

“那你报警呀，超过24个小时就可以立案。”高海燕的语气不急不躁。

“看你的态度，肯定知道何梅在哪里。”程威从高海燕的语气里感受到何梅是安全的，怎么可能去报警？

无论如何，程威还是放不下心，请假去了岳母家。

当岳母知道女儿失踪的消息，并从女婿嘴里知道女儿是安全状态的，流开始抱怨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

在岳母的心里，程威上进、好学，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年级主任，目前刚刚五十岁就是校长人选。有这么一个女婿，这位老教师脸上倍有光。

以前，何梅回娘家抱怨：“程威的心思都在工作上，本来一周就休息一天，还有这事那事要处理，让他陪我逛一次街都很难。”

母亲就发火：“男人不以事业为重，难倒要天天跟在你身边婆婆妈妈？你看你弟弟不也一样吗？知识分子都是如此。”

多次以后，何梅再也不多说什么，在朋友圈不说，在娘家也不说，说多了，人家还说她矫情：“男人有地位，多金，住大房子，还有什么不知足？”

唯一能说心里话的只有闺蜜高海燕，何梅性格内向，清高，小资浪漫，和一般的人还真的难以沟通。

有时候高海燕调侃何梅：“你就像个金丝雀，被美丽的光环照耀着，却没有自我。”

03

程威焦急等待中，程浩每天都问：“老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你看妈妈不在家，咱们家都像什么样了？”

程威心里更加着急，可是第十六天上，律师找到她：“我是何梅女士的律师，这是她的离婚协议，你就签个字吧！”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看到离婚协议书，程威虽然愤怒，但是内心还有一点宽慰，“起码知道何梅还活着。”

“我的当事人不想见你，你不签字也没有关系，我还会来找你的，最后就是走法律程序。”律师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威气愤中撕碎了协议书，律师摇摇头无奈地离去了。

这个结果在何梅意料之中！

这些年以来，程威自我标榜：“我是个顾家的男人，不赌，不找女人，你就偷着了吧！”

每每这个时候，何梅咧一下嘴角都不会说什么，内心却翻江倒海：“在家的时间有限，一日三餐我张罗，孩子生病我陪着，生日、结婚纪念日也没有过安稳过。”

有一年的结婚纪念日，何梅把刚上初中的儿子送到妈妈家，特意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就想过一次浪湾的二人世界，可是等到最后，程威一句电话：“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我得陪着。”

白忙乎一天，何梅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从此，再也没有张罗过诸如此类的活动，安静过日子就好。

儿子是何梅一手带大的，喜欢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口味偏好都了如指掌。

尽管后来儿子外出上大学的寒暑假里，也是如此。

有一次周末，程威有应酬，何梅就安排了儿子最爱吃的番茄巴沙鱼，米饭蒸好，菜马上出锅的时候，程浩烧水要泡泥泥面，何梅赶快告诉儿子：“饭马上好。”

“我就想吃泥泥面。”儿子不管不顾泡面。

饭菜端到桌上，何梅喊儿子：“快吃饭了，你最爱吃的巴沙鱼。”

“吃饱了，不想吃。”程浩始终都没有出卧室的门，何梅坐在餐桌前轻轻一声叹息，最终没有说什么。

04

何梅的律师第三次找程威的时候，程威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律师临走说了一句：“我的当事人不希望被打扰。”

自此，程威彻底死心了，这已经是何梅离家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蒙在鼓里的程浩忍不住抱怨：“咱就不找妈妈了？不报警，不发寻人启事？”

“你妈好好的，她和我离婚了。”程威在儿子面前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苍老了许多。

“都是你把我妈气走的！”程浩大声吼道，根本体会不到他也是妈妈出走的推手。

曾经引以为傲的爸妈，爸爸优秀，事业有成；妈妈温婉，小家碧玉的气质，自己从小被爱包围着，被多数同学羡慕着，高中同学娜娜就是其中之一。

各自考上大学以后，娜娜考到另外一座城市的大学，春节同学聚会上再次见面，娜娜给程浩暗示，两个人的生活才有了交集。

虽然异地，寒暑假程浩和娜娜都回到本地，见面机会还是蛮多的，小长假的时候彼此探班，甜蜜温馨着。

毕业时，程浩和娜娜相约回到本地工作，等工作稳定后再见父母，肯定会被接受的。

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家里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程浩内心被绝望包围着，上班时心情也是如此，情绪一直低落着。

程威的心情更多的是不甘：“这么多年在职场上拼搏，为了家从来没有松懈过，何梅不知道拿一根神经出问题了，不就是平时陪伴她少一点吗？记得有那么一次，何梅约好要去医院取节育环，去大医院要排队约号，我就给她约了附近的私人医院，就想，取完还不耽误我学校的事情，那天刚好有个对接任务，结果过程出点意外，后来还是请的市妇产科医生过来救场的，我没有陪到最后，也是工作需要呀！”

明显感受到：以后有什么事，何梅再也没有叫程威陪同过，程威还暗自高兴呢，她的闺蜜高海燕不是一直都很独立吗？就自己老婆矫情！

05

既然你何梅不愿过这种幸福的日子，我程威还不奉陪了！程威愤愤地想！

在一次学术交流会上，因为有外籍人士在场，举办方聘请了翻译董洁。

董洁原来是高校的一名英语老师，业余搞翻译，有一定名气后另立门户，开了工作室，请了一名在校大学生当助手，业余时间过来帮忙，董洁的工作顺风顺水，可是情感却不顺利。上一场恋爱失败后，再也提不起恋爱的兴趣，就这样耽搁下来，一直到了36岁。

董洁的知性大方，给程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程威主动联系董洁，而程威的儒雅也给董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熟男人的魅力不能免疫。

习惯了有妈妈的生活，突然得知爸妈离婚，程浩心里无法接受，情绪低落中，不但怠慢了女朋友，工作上更是心不在焉，实习期很可能通不过。

更大的打击来自于老爸这么快就有了新欢：难倒爸妈几十年的感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绝望中，程浩提不起精气神，请假在家休息。

这个时候程威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为了儿子不得已和董洁断了联系，然后到心理咨询所询问儿子的状况，被告知：可能是德了抑郁症，让他过来接受检查吧！

儿子这边刚刚安定下来，程威就接到何梅闺蜜的电话：“何梅情况很不好，快去看看她吧！”

程威分身无术，只能请岳母住到家里陪伴儿子，自己请假去了南方看徐梅。徐梅的状态很差，但又不接受程威的任何帮助，无奈之下，程威只能请小舅子帮忙，接何梅回娘家居住。

06

日子到了这个地步，老婆提出离婚，儿子抑郁，程威做了大胆决定：申请内退，带着儿子去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内蒙古那个地方是程威父母下放的地方，程威在那里度过了少年时代，草原、马奶酒、手抓肉、牧民、羊群不止一次在脑海中回忆，也贯穿着程浩的成长过程。

当程威把这个决定告诉儿子的时候，儿子眼睛瞬间有了光泽。

接下来程威提交退休报告，竞争对手忍住内心的得意，表面还是在奉承：“程校长就这么退休多可惜！”

程威有高级职称，教龄也满30年，审批非常顺利，在递交一份体检表就能办手续了。

一向觉得身体不错的程威，却被告知：“你患上了肝癌中期，保守治疗生命还有两年，换肝脏……”

程威找朋友更改了这一项结果，办完手续就带着儿子远赴内蒙古草原。

镇长是原来的小村书记，自然欢迎程威父子的到来。

儿子被安排在镇上的初中任教，程威被邀请到旗里的高中当老师，父子两个在新的环境里各自疗愈着。

小长假的时候，程威抽空回了一趟家，把现在的住房过户到儿子名下，卖掉了老房子，又把存款取出来，三分之一留给岳母养老，三分之一留给小舅子给何梅治病，剩余的三分之一存在儿子的名下。

回到教学点的时候，疼痛时刻折磨着程威，随身携带的止痛药派上了用场。

在草原的第二年暑假，毕业生刚参加完高考，程威就倒下了。

旗里派人把程威送回原来居住的城市时，医生告诉程浩：“准备后事吧！”

整理老爸的遗物时，程浩看到了爸爸留给自己的信件：不但解释了爸妈这些年的遭遇，程浩还知道了妈妈所在的精神病医院。

程浩泪流满面，内心发誓：一定把老妈带到草原去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