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黄沙的托布鲁克,英军营地里,士兵们正在一起开着玩笑:
“在英格兰,再也找不到比诺桑伯兰更好的步兵团啦!”
“在诺桑伯兰,再也找不到比维克多更仁慈的兵啦!”
士兵们哄笑着闹着,维克多坐在宿舍边的行军凳上,难堪地低下头,无奈地看着自己靴子头上几粒细沙,拨弄一头红发。
“我本不该在这的”他总是说:“我不想打仗,我更愿意在德文郡过些平凡的日子。”他是很斯文的一个人,原本是团里的通讯员。哪位长官有命令,他就跑腿,把命令传到部队去。在别人眼里,他跑得很快,但也很胆小。送差时常要出没在火线,也常常见着敌人,但他从没放过一枪,只管跑。别的士兵看见了,就去报告给团长。
大胡子团长说:“你是个士兵,就该杀人。”于是大笔一挥,把他派到前线。
可在前线,他还是不放一枪,他只是侦查,看哪儿有敌人,就指给机枪手和炮手看。别人常说:维克多手里的步枪连烧火棍都不如。维克多不理睬风言风语,依旧坚持一枪不开。
团长问维克多:“你为什么从不开枪?”
“我开过了长官,我开过,而且这辈子也不再想开了。”
团长追问:“你什么时候开过?从你到我诺桑伯兰郡团来,我从未听过你开过一枪,我只听见士兵说‘维克多是个胆小鬼’。”
维克多说:“我……在英国接受新兵训练的时候开过。”
团长心想:这兵蛋子大概是不会打枪,所以才害怕。“今天你非得给我打枪不可,这事今天就要结束!”团长生气地说着,把他带到操场,让下士在靶子上贴一张新靶纸。
“打。”团长的命令简洁,维克多的动作迟缓,他在犹豫。
“上尉……”维克多不愿举起步枪,暴躁的上尉团长迅速拔出左轮手枪,抵在维克多的太阳穴:“你不打,我就打!”
维克多像个孩子,一下哭了出来,团长气得胡子都歪了。大名鼎鼎的不列颠陆军皇家诺桑伯兰郡第五燧发枪团啊,这操场上,居然有一个诺桑伯兰郡团的士兵在哭,团长觉得脸都丢尽了。
“你应该在军事法庭上哭!”团长怒不可遏“关起来!”
维克托在禁闭室受到了军事法庭的传唤。法庭上,法官咄咄逼人,将要宣判他为逃兵。他只是不断地重复:“长官,您把我开除吧,我愿回德文郡当个马夫或是木匠!”
法官着实让他回去了,他被宣判为逃兵,即将枪决。在进监牢前,他哭着问狱卒:“西北是哪边?”狱卒随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日子里,维克多总在牢里望着那个方向,眼泪一滴一滴地滑下来,喃喃地道:“妈妈……妈妈……我要回家……”
行刑那天早晨,秘书送来一份维克多的执刑确认书,团长二话不说签了字,维克多就被押往刑场。这时团长无意见到文件底下压着一份维克多的档案,便抽出来,翘着腿看了起来:
“姓名:维克多·伯纳瓦
年龄:二十九
……
新兵训练考核成绩:
体能:优秀 战术:良好
射击:非常优秀 武器:保养良好……
刑场上,维克多仍在抽泣,他的双眼蒙着黑布,当冰冷的枪口顶在后脑时,他仍止不住颤抖。
泪水中,他看到了德文郡的乡下,那座石头砌的小教堂和旁边的麦田,阳光照在教堂的木质十字架上,恍若金色的真十字架。马儿在泥路上行着,遛马的人是一个长着一头红发、结实身子的年轻人。老修士坐在教堂前的长条石凳上,年轻人微一躬身,向他献上笑容。老修士在空中画一个十字,为他祈福:
“孩子,愿主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