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阮千荨
早晨照镜子的时候,我惊恐的发现我的眼角出现了皱纹,安逸的生活并未能阻止时光在我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你看,我眼角有皱纹了哎。”我一脸担忧的望向丈夫。
他专心致志的享用着我每天早起准备的早餐不以为然的回应:“哪个女人到这个年纪没有皱纹啊,大惊小怪!”
我满脸失望,他视若无睹的又来了一句:“今天早上这鸡蛋有点老啊下次煎嫩点。”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对着我苦笑了一下,我食欲全无,迅速收拾好东西出门上班。
这是我结婚的第三年,丈夫是亲戚介绍家人满意条件相当的合适的结婚对象。
婚后的生活在外人眼里很幸福,工作稳定,生活富足。
但我赌气饿着肚子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有人追出来让我把饭吃完;下雨打不到车的时候没有人打电话来问我需不需要来接;偶尔加班到很晚回家餐桌上只有吃剩的外卖;做噩梦惊醒时枕边人咕噜打得震天响……
每每这时候我都会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努力,不去争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如果我当初嫁给了顾北,也许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伤害了爱我的人,也伤害了我自己。这样想着,天边压来一片乌云,“shit”我不由得眉头紧皱,该死的梅雨季,又是一场雨。
“那什么,文静,”丈夫喊住刚回家的我。
“哦?”我拨了拨发梢的雨水,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朋友结婚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好吧?”
“为什么?不都说好了一起去的吗?”
“老张突然约我那天去泡温泉,嘿嘿,就这么定了啊,反正就几百里地,你叫个车把你送去不就得了。”
“好。”我冷着脸转过身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这个周六是我的大学闺蜜果果的婚礼,她和小黑十年的爱情长跑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即将携手走进婚礼的殿堂。
如果当时我也能像果果一样咬着牙坚持下来,我的大树也该结出硕果了。
把时间的齿轮往前拨半圈,我带你看看初入大学满眼青涩的我们。
果果是我的下铺,也是我大学最好的闺蜜,小黑是果果高二就在一起了的男朋友。
“哎呀呀,你竟然早恋啊果果!”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回了我一记白眼,“你土不土啊大婶,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这属于黄昏恋好嘛!”
我不服气的整理着丑丑的军训服,心想,哼,我都还没有黄昏恋呢。
九月的大太阳在头顶晃着,我在认真的思忖着要不要装晕倒偷个懒,就被教官布满老茧的大手给薅出来了。
“赵文静是吧?你给大家演示一下你走的正步!”
一万只草泥马在我脑海奔腾着,我不情愿的走着,耳边响起同学们哧哧的笑声。
我的脸红到了耳朵根,我知道她们为什么笑,我的协调性不好,高中军训走正步就顺拐,现在还是这样。我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都笑什么笑,安静!”
我惊讶的抬起头,循声朝人群望去。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有风轻轻拂过脸庞,“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顾北,从此便再也没有挪开视线。
那个晚上,我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果果看到我的黑眼圈,一脸坏笑的望着我:“哎,文静,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小白脸啦?”
“怎么说话呢?人家才不是小白脸。”我不情愿的嘟囔着。
“哈哈,我又没提名没提姓,你在说谁啊?”
“啊啊啊啊啊”我说不过,冲上去作势要挠她。
打闹了半天果果突然一脸认真的问我:“你真的不喜欢顾北吗?他可是小黑的舍友,我跟你讲,像他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你不早点下手,他就是别人的了!”
我一脸紧张,想了半天,一本正经的说了句,那我先谢谢你们夫妇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可不要错过机会,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肉包子被别人抢去。
果果这对老夫妻果然很给力,各种信息第一时间弄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多久顾北的去向喜好星座鞋码我便烂熟于心了。
我拿着《简•爱》在阅览室装模作样的专心致志,一抬头便与顾北“偶遇”;我在他经常去的冷饮店埋伏,点和他一模一样的冰沙套餐,我在他经常打篮球的下午在操场散步,又一次充满缘分的“偶遇”……
终于在又一次阅览室偶遇时,顾北向我抛出了橄榄枝。纸条上写着:“一会一起走吗?”
我努力压制着万马奔腾的内心,抬起头淡定的“嗯”了一句。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斜斜的洒下来,福泽普照大地。
我心里像小鹿乱撞一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这样走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他不会要跟我告白吧,我激动的不可抑制。
“那个,赵文静,你不爱看书,就别勉强自己每天来阅览室了。”
“呃……”我瞬间石化,什么啊这是?他是讨厌我吗?我尴尬的沉默着不知所措。
“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欢去阅览室,我可以陪你去别的地方。”
“呃?”剧情反转太快,我有点懵。
“我的意思是……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整个人呆在那儿,他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偷亲了我一下,“你不说,那就是默认了哦。”
我愣了半天,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回到宿舍,我几近疯癫的抱着果果大喊大叫,年轻真好,爱情至高无上如同信仰,因为一个人全世界都变美了,看哪里都冒着幸福的粉色泡泡。
有人说:女追男,隔层纱。
有人说:主动的女生一定不被珍惜。
有人说,如果你爱上一个耀眼的人,就放弃吧,舞台上灯光太亮了,他看不到你的。
有人说,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但我什么也听不见,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任由那些嘈杂的声音如穿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不为所动。
后来的很多年岁里,我都会想起自己曾经为爱奋不顾身的样子,少女独有的天真与傻气,在时光的洪流里,响彻着经久不息的回声。
而让我感到无比幸福的是,顾北,他比想象中还要爱我。
香蕉切片,草莓切片,橘子剥好,面包片抹匀果酱递到我手里。
虾蟹统统剥皮塞到嘴边,腊肠也要剥了外面那层皮再夹过去。
每天都耍赖假装生气为了让我吃饱点穿厚点,经常为让我多吃一口饭斗智斗勇。
和其他女孩都保持着安全距离从不多说一句。
出门玩耍,顾北全程拉着箱子背着包挎着相机,我只需要负责在旁边吃吃吃卖萌吃吃吃拍照吃吃吃,以及挽着他的胳膊不把自己弄丢 ……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果果常常揶揄我说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那时候如果你问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我一定会大声的告诉你,我最大的梦想是嫁给顾北,做顾太太!
我们四个人像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相依偎。春天我们去远郊的丽山放风筝,山涧的泉水溪流潺潺流淌,美的像一幅画卷;夏天我们在海边偷偷支起架子烧烤,海风轻轻拂过脸庞,树叶沙沙响;秋天我们到采摘地采摘蓝莓,蓝黝黝的果子在手心里,闪烁着劳动的光;冬天我们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有我们每个人的模样。
我们一起欢笑我们一起哭泣,我们一起成长也在这儿老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又或者是因为太快乐所以察觉不到时间流逝太匆匆?
大学四年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到了充满离别的伤感毕业季。
本以为我们四个人会这样手牵手一直到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曾约定的那样好,星空下信誓旦旦的期待着,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会是那个逃兵。
我在爱情和面包的天秤里,最终选择了后者。果果和我不同,她咬着牙,坚持的选择了爱情。
在我逛着商场喝着下午茶看杂志的时候,她默默的吃着泡面努力工作想早点还完房贷。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我轻轻松松坐拥着别人也许奋斗十年二十年才能拥有的成果。
我以为感情早晚会麻木在日复一日在生活里最终消失殆尽。
但日子一天天过,我才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努力是可以拥有的,而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小黑没有让果果失望,他们生活的越来越好,尽管刚开始饱受生活的苦。但感情不就是这样,风起云涌时的掌声固然风光,但让人刻骨铭心记住的,还是困境时谁陪你逆流直上。
新娘新郎交换戒指说着我愿意的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十年,从校服到婚纱,熬过最苦最难的学校到社会的过渡,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我想起我狠心说出分手后,顾北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他的眼泪,在无数个不能寐的深夜里,灼烧着我的心。
我想起他在我家楼下一天天转着等着希望能和我偶遇的背影,我曾以为我会永远拥抱的背影,终于走出了我的生命。
他终于对我失望,选择了离开,放弃了等待。
全世界没有人在等。
是这样的,一等,雨水将落满单行道,找不到正确的路标。一等,生命将写满错别字,看不见华美的封面。
我忽然想起那次我们在山顶等日出的清晨,我闭着眼靠在顾北怀里,他偷偷亲了亲我的额头。
但其实我没有睡着。
我只是在想,如果现在是世界末日该多好,我和我最爱的人,过了一辈子。
也许我的丈夫心里也装着一个没有在一起的人,有一天我瞥见他胸口纹着一个不那么顺眼的字母刺青,我连质问的冲动,都不能有。
因为我始终不是他的爱人,我只是一个年龄相仿家境相当可以在寂寞时候聊以慰藉,面对中国式亲戚说教时的一个合适的并肩奋斗的战友。
但这也许并不阻碍我们两个人白头偕老,因为我们没有矛盾。
不奇怪啊,感情不存在时,责备也不存在。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安安稳稳,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毕竟想一个人又不会死,不被关怀又不会死。
但我总觉得我这一生,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一生能有多长呢?每天都这样没有瘾的过下去,确实挺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