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路边野餐》的片名,我便在潜意识里把它跟蔡明亮的《郊游》一样划到了“闷片组”,想起看《郊游》的时候,我睡得很香,于是这次在去电影院之前,我努力地睡了一觉。
最开始的两条故事线——贵州凯里同母异父的两兄弟(陈升和老歪)在户口,财产,儿子抚养等问题上产生冲突;陈升的诊所同事光莲得知她在镇远的久未联络的旧日爱人病重——如同两条铁轨汇合指向了同一个结果:陈升要去镇远。一方面寻找侄子(老歪的儿子卫卫),另一方面受光莲之托带几样旧物给病重爱人。这一段剧情节奏舒适,或虚或实的细节纷纷跌落,我顿时觉得来之前睡的那一觉毫无必要。
黑暗中,轰隆的火车把陈升带到了“镇远”,其实是荡麦,一个虚无的存在之地。在这里,时间如同(不知是否导演刻意为之的)边缘畸变的画面,被随意拉扯。诗歌旁白穿插其中,像往这个时空里夹入书签。值得一提的是,导演毕赣的诗非常惊艳,有一点点辛波斯卡的影子,让人忍不住多咀嚼几口:
许多夜晚重叠
悄然形成黑暗
玫瑰吸收光芒
大地按捺清香
为了寻找你
我搬进鸟的眼睛
经常盯着路过的风
在荡麦,陈升碰到了成年后的卫卫,以及卫卫心仪的女孩洋洋,这40分钟的观感燃爆了,摄像机镜头像是寄居在鸟的眼睛里,时而蜿蜒在山路里,时而穿梭过小巷,有时顺理成章的跟着主人公,有时跟丢了就换一个方向,那种荡啊荡的放松感让人不再想去深究剧情细节,比如洋洋说要到河对岸看演出,结果在对岸走了一圈回到家里,演出就在家门口,此岸即彼岸的感觉。如果说电影开头那一段我照例在关注情节和表演,那么荡麦这一段我则全身心“进入”影片的情绪了。像是吃一盘菜,起初我研究它的成分,摆盘,香味和卡路里,入口后则完完全全被它独特的味道抓住,不再在意它的成分(也许就是白醋春梦加野柚子的味道)。
有好几次,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等回过神来,才大口喘气。
不妨说它是纪录片和艺术片的结合,全套素人演员的表演带来强烈的真实感,而一个乡村诊所医生用贵州方言缓缓读诗也不会让人感觉跳脱和突兀。导演说:“电影是一种直接的幻觉体验,我想用更高级的语言带领它,这之间有种落差,非常的过瘾,特别像幽默的东西,幽默就是落差带来的。”在影片快结束的时候,主角陈升对着一个可能是他老婆的女人讲了一个可能是他自己的故事,“男人在舞厅了认识了女人,婚后他们住在小房子里,旁边有一个大瀑布,在房间里他们只跳舞,不说话,因为说了,也听不到。”
当下不是当下,我非我,像一场梦,我想,这很过瘾。
今天的太阳
像瘫痪的卡车
沉重地运走 整个下午
白醋 春梦 野柚子
把回忆揣进手掌的血管里
手电的光透过掌背
仿佛看见跌入云端的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