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干瘦、整洁是我记忆中奶奶的模样。
我两岁丧母,我是在奶奶和两个姑姑的精心照顾下长大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直到我长大以后,父亲也不忘感念奶奶和姑姑对我们的养育之情,对奶奶孝敬有加,对姑姑们极力帮扶。还时时教导我们要念及恩情,不忘回报。
记忆中的奶奶小脚、干瘦而又整洁,是我心目中膜拜的对象。我小时候的一个愿望就是长大后要像奶奶一样,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奶奶的小脚是封建毒瘤的产物。记得儿时的一天下午,奶奶在西屋洗脚,就在奶奶脱掉袜子的一瞬间,我就被奶奶的小脚吓着了。这是一双令人恐怖的小脚,除了大脚拇指还勉为其难地向前伸着之外,其余的四指都无力的蜷缩在脚面之下,让人看的心里生疼。我问奶奶:“奶奶,你脚疼吗?”奶奶说:“不疼。”我又问:“以前你裹脚的时候疼吗?”“很疼。”奶奶答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脚裹起来?”我疑惑了。“脚大没人要。以前娶的媳妇要是脚大了,别人会笑话的。”奶奶平静地说。唉,我有点伤心了。
干瘦、整洁是我对奶奶的深刻印象。一个中等个头的小脚老太太,在我印象中十几年不变保持一个形象:干瘦而白净、整洁而内敛,从不像其他老太太那样整天在胡同口的太阳底下胡啦八侃。奶奶常年如一日的帮儿女们默默守护着平凡的家,为家人缝衣补袜、洗衣做饭……她深蓝色的斜襟布褂,干净利落,在我的眼前晃啊晃,让我想了二十多年。
奶奶爱整洁,对我们的要求也很高。小的时候,我是一副十足野小子的模样。喜欢光着膀子在屋里屋外窜来窜去。奶奶见了忍不住叨唠我几句:“女孩子嘛,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整天疯疯癫癫的不像话,要把衣服穿整齐,弄得干干净净的!你这个样实在很丑啊!”“奥,我是女孩子,我不应该这样啊……”幼小的我在奶奶的教导下慢慢对性别有了较清晰地认识。
我十二岁的时候,奶奶得了癌症。怕给子女们增加负担,奶奶拒绝住院治疗。直到最后,癌细胞扩散,疼痛难忍,她才勉强同意输几瓶止疼药。
奶奶躺在西屋的炕头上,头部朝南,紧闭双眼。输液瓶里的药水缓慢地滴落而下,我和父亲心底沉沉的,屋里一片死寂。听人说,生病的老人如果能够熬过寒冷的冬天,过了年关,病就会好起来。于是我就每天掐着指头算,盼望新年的早日到来。
新年一过,我沉重的心情变得舒畅起来。我心里暗想:这下我的奶奶有救了。她终于度过了年关,她会很快好起来,陪我啦呱聊天,给我做可口的饭菜了。
日子如常的过着。每天放学回家,我总是来到西屋,看看躺在炕上输液的奶奶。虽然她还是不说话,但我只要看到她,我的心里就会感觉踏踏实实的。
一天早上上完自习课,我一踏进家门,就听到西屋传出了阵阵哭声,而东屋里则站满了人,男人们在屋里院外忙来忙去,我知道,我的奶奶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