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无情,不仅在于它张牙舞爪地要摧毁你的容颜,更在于它要悄无声息地抹去你的记忆;然而有些时刻它终究是无能为力的,无论它把记忆冲击得如何地溃不成军、随烟飘散,总有那么一些关于童年的记忆坚守在那里,就像矗立在海中等待远方亲人归来的灯塔,时而烁烁生辉。
我不是美食家,连吃货也算不上,然而童年时的那些美食总会在不经意间就蹦跳出脑海中,让人垂诞三尺,久久不能忘怀。特别是路过那些老街旧巷看到那些饱经风霜的小吃店时,总会让人忆起童年时的美食。虽然我也知道如果现在真的能够再次吃到那时的美食,也许不再觉得是那么美味,但也掩饰不住我对它们的眷恋;如果是泡沫般的梦幻,也请让我活在那美好的幻境中吧。
最早的美食记忆,应是五六岁,未上学呢。一家人都住在水电厂的山顶,那可是省内海拔最高的鹅凰嶂山脉之一,山清水秀,环境宜人,常年云雾缠绕,如飞龙在吞云吐雾;并有关山月大师题词的“仙湖”水库,湖水清澈透明,阳光下湖水泛起鱼鳞般的金波,一阵一阵地荡漾开去,直至消失在远方;湖中些许小岛,形状各异,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又像在调戏着登岛的来客——忆起总如仙境,让人如痴如醉。
记得有一次,妈妈响应厂里的号召去仙湖中的小岛或是对面的山上植树了。说是傍晚回来。我却一到下午就忍不住坐到湖边等妈妈回来了。等待,是最磨人性情的事情了;我那时应该也是等得非常焦急的。只记得妈妈回来时我是非常兴奋的。印象中妈妈穿着那时的蓝色的工人服装,左右各一个大口袋。妈妈手脚和身上脸上都粘着泥土,脸上的汗流下来把刘海和泥巴都沾在一起了。妈妈见了我,也非常高兴,搓了搓手,又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像变魔法般从那个大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野果给我。说实话我都不记得那是什么水果了。但那时我们是很难得吃到水果的,所以看到妈妈递过来的水果时,可把我给乐坏了。嘴馋得恨不得像猪八戒吃仙桃那般。正当我想吃水果时,却看到了妈妈那干裂着的嘴唇,于是我把水果递回给了妈妈,“妈妈你吃吧,你一定很渴了”。妈妈笑着说:“傻孩子,妈妈吃过了,山上可多水果了”。我那时虽小,却也知道妈妈只是因为想留给我吃而骗我的,岛上哪来很多水果呢。但我也忍不住诱惑吃掉了一个,记不起是什么味道了,应该是酸酸甜甜的,但那一个瞬间,那一种美味和幸福的感觉,直至今天也难于忘怀。另一颗水果我也是真舍不得吃,拿回去给弟弟吃了。不知道弟弟是否还记得,是否也有这样一种美好的回忆。
那时,不是常常能吃到肉的。偶尔爸妈从老家带回来的海鲜鱼就是非常美味的大餐。印象中最美味的就是用海鲜鱼煮的汤底,然后把油麦菜放进去汤熟就捞起来吃。就像是打边炉吧。汤熟的油麦菜夹起来时,热气腾腾的、绿油油的、顺滑的,入口即化般的顺爽,青菜的味道十足,再加上海鲜鱼的鲜美味,那真是好吃极了。一家人围在饭桌旁,你夹一筷子我夹一筷子,吃的不亦乐乎。特别是我和哥哥弟弟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去夹油麦菜,有时筷子在锅里打架,有时油麦菜在半空中被抢来抢去,不管是抢着的还是没抢着的,大家都是开开心心的。不一会的功夫就能吃掉好几斤油麦菜。爸爸笑着说“今天是奢侈了,要放在以前,地主老财爷也不敢一天吃掉那么多青菜”。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至今还记得那个场景,那时是住在山顶的两层宿舍楼里,我们住的房间也不大,厨房和房间是分开的,厨房是由楼梯底下的那个空间改造成的,矮小狭窄,但一家人在里面吃饭却是其乐融融的。
有时,确实是没有菜吃了。爸妈去上班了,哥哥去上学了,就我和弟弟在家。估摸着就只有水煮黄豆吧。那时我已经学会一种自力更生的“生产技能”了——就是去水库边上“钓”鱼。所谓钓鱼,其实不用鱼竿的也不用鱼钩的,只需用绳子绑住一条蚯蚓,然后把蚯蚓放进水里就可以了,坐等鱼儿来吃蚯蚓,当鱼儿咬住蚯蚓的那一瞬间,你迅速提起绳子就可以把鱼儿“钓”上来了。是不是有种“姜太公钓鱼”的感觉?因为钓的是一种小鱼,说不上名字,它脑袋圆圆的,看着笨笨的,只有食指那般大小,没有鱼骨。一般我都是沿着水库的阶梯一直往下走,走到有水淹没到的阶梯,然后蹲在那里就开始静静地钓鱼了。那种小鱼比较笨,运气好的话,几分钟就可以钓到一条,一小时的光景就可以钓到约莫二三十条了,大概够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了。那种小鱼一般都是放油煎着吃,把它们煎地通体金黄金黄的,香气逼人,肉质略有透明,又没有鱼刺或骨头,看着非常有食欲,吃得又毫无顾忌,不怕有鱼刺卡住喉咙。所以那时这种无名小鱼真的成了我们的挚爱。
大自然免费赐予我们的另外一种美食就是山上的小鸟。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爸爸偶尔会在外面抓到一只小鸟回来做给我们吃。一般都是去毛清洗后,把酱油和白糖涂抹在小鸟身上,或许还涂上了一点白酒,然后就等到煮饭时把它放到大米上一起煮。待到饭煮熟时小鸟也熟了。我和弟弟往往都是迫不及待地揭开电饭锅的锅盖,立刻会飘散出一阵阵的香味,令人陶醉。虽然小鸟肉不多,但它的香气已经融入到整锅饭里,让人吃完了都还在回味呢。现在也确实是吃不到那样香的一种小鸟和那样香的一种饭了。
说到好吃的饭,那是确实有一阵子还有另外一种迷人的饭。因为工程上的需要,厂里请了一些外来工匠到山顶施工。他们吃的都是大锅饭,是用一口大约一米五宽的大锅来煮饭的。那时大锅煮饭是用柴火的。我们一群小孩往往都喜欢凑热闹,都抢着往灶里扔木碎片,又或者拿着烧着的木棍到处乱跑。但终归我们是冲着那饭团来的。大锅煮饭总会有一层米饭粘在锅上,吃完饭后,工人们就会把沾在锅上的米饭铲松动了,再把肥猪肉碎、红枣片或其他一些佐料放进去一起煎炸,煎熟后,工人们就把饭团分成一个一个小的饭团,并分发给我们吃。肉和着饭团的香气早就把我们吸引住了,我们一般都是来不及去洗手,就用略略不太干净的手去捧着那热气腾腾的饭团,一边吹气一边抛起来,都等不及饭团凉一些就开吃了,往往不是烫着了嘴唇就是烫着了舌头,但大家都觉得没事一样,只要有好吃的,啥事都不是事。
不久后就读小学了。小学时,有一种零食不得不提一下,那就是冰棍!冰棍,在那时可是我们的挚爱,特别是在夏天。冰棍,有全是冰的,有配绿豆的,有配红豆的,白的绿的红的整整齐齐地摆在冰柜里,简直让人无法抗拒。一到中午放学或傍晚放学时兜里还有零花钱的同学就一窝蜂地挤到小卖部去买冰棍,那时大概是纯冰的是五分钱一根,配绿豆或红豆的是一毛钱一根。大家一般都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吃,特别是我们几个有时候需要走山路回家的,往往是边说笑着走路边舔着冰棍,也因为有了冰棍,大家聊天聊得更加地兴高采烈。但更惬意的是在教室里吃冰棍。中午放学吃完饭后,我们男生有时会买了冰棍提前回到教室,开启大大的吊扇,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就躺在学习桌上,翘起二郎腿,然后一只手拿着冰棍放在嘴唇上方,张大嘴巴,但并不直接咬来吃或舔着吃,而是等风扇的风和空气的热量把冰棍一点点的融化,融化后的冰水一滴一滴地滴到嘴里。每滴一下,都有一次的甜甜的冰凉的感觉;每滴一下,都有一次期望被满足的惊喜。而且那样吃可以吃得更长时间一些。最重要的应该是我们觉得那样吃才更有男子汉的感觉更有爷们的气势。总之那样吃一根冰棍,可以让整个炎热的夏天都变得清凉透了。
当然,印象深刻的童年时的美食还有很多,如百无聊赖时医生叔叔給我吃的酵母片、四兄弟一起分着吃的那根油条、半夜和小伙伴起床去菜地偷吃的黄瓜、、、、、、
这一切都让人怀念眷恋。然而有时候我又觉得奇怪,我们都习惯怀念十年前或二十年前的事情,谁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是否又在怀念今天呢?于是我更愿就着对童年美食的眷恋来品尝今天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