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有个瘦竹竿一样的孩子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每到写文章时，都会想起他——充满攻击性行为的小豪！
记住他的名字，是上一阵去他们班上课，刚好大课间提前五分钟到教室，发现了让我两年来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发火的情景：猴精一样的他正在来回挥舞双臂，包括脚踢，同学们纷纷躲闪，但还是有躲闪不及的被他踢到小腿之类的。
看得出来，他是真火，那股火就像胸膛里爆发出来的一样，他下脚毫不留情，但是周围同学居然很多呈现出害怕、退缩的表情。
我一声喝止：“你！给我住手！”他仿若未闻，继续在周围同学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样子。我一下子火了——不得了了，三年级就这样了长大了还了得！
我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捉住他精瘦的手臂，他居然还用脚来踢我！我一把剪刀脚绕住他，他的四肢无法动弹了！但眼神里还是要冒出火来的样子！
“怎么回事？！同学全都是你仇家吗？你要杀光他们吗？！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我连珠炮一样吼他，他表情冷漠，看不出丝毫变化，这样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说说看，怎么回事？”我转头问其他孩子。“他经常打我们的！”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女孩告状。手中的他怒怼了她一眼，女孩有些瑟缩。
“那你们被他打过的都站起来呢？”哗啦啦一大片啊，不少于二十个同学！这课我就不上了，改成班会课了！育人为先，何况还是这样大面积的恶性伤害事故！
“他为什么打你们？”我一个个问。“我不知道，他经常无缘无故打我……”原来几个调皮的男生在他面前也露出了怂样。我看看站出来的那些孩子，本身也是喜欢毛手毛脚去招惹别人的孩子，而坐在位子上的剩余同学，都是不跟其他同学产生其他链接的乖孩子。我心里在判断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怎么会容忍一个孩子长期有这种攻击性行为。
“现在你们把他平时招惹你们的动作还给他！他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就怎么对他！”我发现很多孩子都是退缩的，不敢下手。我顿时看出问题来了：“很好很好，看来这位同学挺厉害啊，你们都不敢还手怕他报复对吗？”“嗯！”他们不约而同点头。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这样打人吗？因为你们的懦弱，打了你们你们也不敢还手！打你们怎么了？你们就是该打对吗？你们听过一句话吗？沉默也是作恶！”站着的孩子都没了原来的调皮样，遇到真凶的人他们也怂了。
“你给我背过身去。其他被他打过的全部上来还给他，有仇的报仇……”我把他拉过身子朝着黑板，这下哗啦啦上来一批人，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对他都是手下留情的，没有像他这样下狠手的。不过由于同学实在多，他本来趾高气昂的身躯低了下去，最后抱膝坐在地上默不作声，任同学们推他捶他……
我看所有孩子的怒气都释放得差不多了，转身对他们说：“看到了吗？如果有人打你们，你们一定要记得自卫！保护自己不受伤！”“我们老师不许我们打架……”有一个调皮孩子嘴快。“这不叫打架，这叫自卫。你们越是不敢他越是嚣张。”“我们打不过他……”刚刚那个胖女孩抢嘴。“团结起来，建议你们回家去看看《别惹蚂蚁》这部电影。弱者可以团结起来对付欺负你们的人懂吗？”他们点点头。
看他们基本平和了，我让他们坐下。“接下来我想请教一下，请所有没被他打过的同学站起来。”这一批人一看就是中等生，都是没有棱角的安静的孩子们。“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他不跟你们烦吗？”“我妈说了这种人我惹不起还躲得起……”被我盯着的那个女孩说。我笑了：“好！非常好的远离伤害的方式。”“你呢？”“我也从来不跟他烦……”另外一个男孩回答。清一色不跟他烦就远离了攻击行为，刚刚站起来的孩子们似乎有些触动。
“来，我想最后问你，你是不是在家经常被人这样暴打？”我蹲下去把他拉起来，他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果然如我所料，每个熊孩子的背后一定是熊家长。
“是你的谁经常会打你？”“爸……”他低着头，和刚刚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你心里有很多很多愤怒吧？”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止不住地淌。“挨打的时候你也很无助是吗？”我跟他同理，他哭出声来，每个暴力孩子的内心其实都是孤独无助的，这话真心不错。“等我有了力气我一定会打回去是吗？”他点头。“所以你用这种行为欺负比你弱的同学？你这是发泄心中的怒火？”他不吭声了，“找个比我弱的让他也尝尝被打的滋味是吗？天底下比我惨的人也还是有的是吗？”我进一步推测他的心理活动。他低头默认。
“以后你被打可以报警……”他一下子抬眼看我。我笑了，碰上他的眼神。“他虽然是你爸，但没有权利这样打你……”我顿了顿，“你同样没有权利打别人……”他又低下头去。“不过我知道要你一时半会忍住不打同学那也是不可能的。咱们来个约定吧……”他又抬眼看我。
“我们每次少打一位同学吧，比如昨天你打了三位同学十次，明天打九次好不好？”他笑起来。“好，那我就当你同意喽……”他点点头……
从那天起，我就记住了他的名字，也经常会利用大课间的情况去问问其他同学他最近的情况。“他比原来好了一丢丢……”调皮男生回答我。“嗯，好的。”我抚摸这个孩子的头。也会走过去跟小豪聊聊天：“今天爸爸打你没？”“没有，他今天帮我洗衣服了……”他会很开心地回答我。我就抚摸一下他的头发，“今天你是干净多了！”偶尔去上课，我会强化他管住自己的行为：“哇！小豪管住自己十分钟了！说明他是具备管住自己的能力的！”他不看我也不吭声，只是会更加奋笔疾书……
作为一个教育者，尤其还是一个术科老师，我的教育权利是微乎其微的，我甚至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和他的父母面谈，我不由想起《麻辣女教师》，想起《女王的教室》，我想我只能用我微薄的一点力量去照亮一些人黑暗的夜空，萤火虫的光亮也许不能带来什么，但也许对于迷途中的夜行人来说，它就是一点温暖的慰藉呢？它就是一点尚存的诗意栖居地呢……
但愿我教书育人一辈子，仍然可以保持最初的样子，热爱并影响每一个遇到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