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心就会安然下来。常常在有阳光的午后,坐在窗边,痴看白云悠悠,而此时,思绪中总会飘进家乡的味道,在那个不远的小村庄,有我的童年,有疼爱我的爷爷。
最喜欢给学生讲《呼兰河传》,因为我也有这样一个爷爷。自我记事起,就和爷爷在一个屋里住,村里的习俗就是老人要有一个孩子陪着住。因为爷爷那边有好吃的,我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看来从小就是吃货一枚。
冬天的夜晚是漫长而寒冷的,在寂静的清晨,叫醒我的不是鸡叫,而是爷爷一刀一刀在案板上刻油茶的声音。当我醒来,总会有烤好的红薯和热腾腾的油茶。我就在被窝里,爬在炕沿上,吃饱喝足接着睡。这份丰盛的早点,常常引得隔壁屋子的妹妹发馋。过年亲戚送的点心,任由我拆开包装把里头最好吃的油蛋蛋吃了,然后再包好。上幼儿园时更爱领着妹妹去供销社找爷爷,总得喝了葡萄汁才走。资深吃货就是这样炼成的。
在农村,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要烧煤,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就会帮爷爷和煤泥。煤沫和胶泥按照二比一配好,拿个小铁锹,使劲搅。能帮爷爷干活,觉得很开心。
爷爷从供销社退休后,在家里开了全村第一个小卖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爱帮着爷爷卖东西,大人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去招呼,一段时间下来,我记住了所有物品的价格。在年底结账时,同生产队里竟然有一家赊账高达十几块钱,而当时父亲的工资也就几十块钱。这家人实际上是村里比较富裕的,家里还有在省城上班的。爷爷催了几次也没要上,到后来大人们不好意思再要。可年底了也得给人家结账。看着爷爷为难的样子,我自告奋勇领着妹妹去了,到了那家,一家人在吃饭、看我是小孩就哄我说,明天就给送去,我知道他这话和爷爷说了很多遍,我一声不吭,反正你不给我钱就坚决不走,最后那人只好掏出钱。回家的路上,天黑也不怕了,只知道拿回钱爷爷会很高兴。
爷爷闯过关东当过伙计,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笔好字,还会割玻璃。故而常常有村里的年轻人来学打算盘,要不就是邻居们时常夹着一块玻璃来找他。我最喜欢看爷爷割玻璃,他总是先把玻璃放在炕桌上,量好尺寸,用玻璃刀比着尺子一划,就有一道痕迹,最神奇的是爷爷用手一掰,玻璃就齐齐整整的断开了。后来才知道,玻璃刀的刀尖是用金刚石做的。
腊月里,左邻右舍都会把红纸裁好送来让爷爷写春联,我常常干的活就是按住红纸,等爷爷写好后,再摆放在地上,等晾干后收起来,捆成一卷写上名字。等到除夕那天跑着给邻居们送过去。而爷爷总爱给自家院子正中的墙壁上写一幅合体字春联。
只有在爷爷面前,我才能肆无忌惮地耍赖,我知道他舍不得骂我,顶多吓唬我几句。一次生病在家,我无聊就把家里开小卖部收的硬币抓了一大把,爬在爷爷身后,一枚一枚塞在他戴的那种火车头帽沿里,他光顾和邻居聊天,也没注意。我呢玩一会儿困了就睡了。等爷爷午睡时往下一摘帽子,结果硬币滚了一地,这才发现我干的好事。后来还因爷爷没给买糖吃,给他贴过大字报,就在院里的墙壁上,甩一点稀泥,粘上一张纸片。
在我高三那年,爷爷病了。其实,爷爷走的时候,我是有感觉的。那个周末,我没来由的就想回家。同村的伙伴们大约是父母托人嘱咐过了,都陪着我一起学习上街。我一说回家就岔开话题。我一直心神不宁,两三天后,村里有人来学校找我,让我回家一趟。我顿时明白了。一路上我是哭着回去的。从此,周末从县城中学回家,再也吃不到爷爷为我烤的红薯。再后来,到了更远的地方读书,但在我心里,觉得爷爷从来没有离开过。
在冬天,看到街上的烤红薯,总会想起那座老房子,想起慈祥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