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牛毛般飘起的天气是极好的。
特别是初春,万物不用受暴雨的摧残,反倒是只沾了些雨露的滋润,在缓慢的生长里,又能攒下折腾一整年的力气了。
爷爷是最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带我出去放牛的。不知是那些嫩草沾了雨露之后愈发有味道了还是怎的,这样子的草,才最合老牛胃口。看着它嚼得津津有味,嘴边上全是溢出来的白色唾沫泡子,这是得多好吃。
我咽了咽口水,躲在爷爷撑起的大蓝格子雨伞里,活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麻雀子。这还是略微有些光秃的田野上,老牛甩着尾巴,我则是牵着爷爷满是厚茧的手,怔怔地看着,雨滴从牛毛上慢慢浸润到灰黑的牛皮。
再回过头,爷爷穿着大橡胶靴子,足足打起了我的胸膛。旱烟散发着的烟草味,裹上了些雨水的甜,和泥土的腥。
这种天气总是顾全不了小孩子的,想要干干净净地出来,干干净净地回家去,那是不可能。总是溅得浑身是泥地回家,姆妈总是恨恨地拿热水帮我赶紧清洗,她那个小暴脾气,偶尔也会把对于爷爷的不满发泄在我的身上,骂我怎么这么野,就不能好好儿在家看电视,手上动作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爷爷知道儿媳妇是在唠叨着对自己的不满,心生愧疚没能照顾好小娃,却也心疼在姆妈手上被折腾得像只小鸡崽子般的我,不由得小声念了句,挖苦婆娘!
然而下一次,我又总是不长记性。我爱极了和爷爷还有家里的那头老牛,一起待在墨雨连绵的田野上。毕竟这样的天气,人们一般不怎么出门。延伸无边的田野,细雨把两个人还有一头牛,晕染成了一幅最美的小山水画。
那个时候,小小的我还真是觉得,全世界都是我的。
后来有一天,爷爷牵着老牛,牵着我,去了一个很大的牛只交易所。清晰记得,那里满鼻子都是牛屎味的清香。再出来的时候,只剩下爷孙二人。爷爷在加油站的小商店里,还特意给我买了一包麻辣牛肉的小零食,包装的头头上还有一个夹层,撕开来能见着一小片白花花的餐厅纸,还有一根牙签,那是真正的牛肉。姆妈不让我多吃,说那是“灾牛肉”。
可一直到现在,我却怎么也忘不了那味道,就像我怎么也忘不了,爷孙二人,还有一头老牛,默契着安静着成为那画里的一部分的那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