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爱上了一种不可能,叫做永恒。
其实这里的工作很简单,在她来之前,我一个人负责了所有科目,那些前辈都只是挂名不干事的,如今来了一个人分担,按理说我应该高兴,此刻却有那么一些担心。
好像在此之前都没有女老师,叶子这一来,怕是会更受学生的欢迎吧,在我看来,她的长相也是中等偏上的,人也不错,这样一来,怕是在他们的心中,我的地位要大大下降了。
从初中开始,我就渴望有一个美女老师来上课,如今不曾想,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的学生身上了。
她的第一堂课,作为前辈,我按理说应当旁听。只是那几位老人家突然叫我去谈论一些事情,我想也罢,这些孩子平日里不吵不闹,应当也是很好应付的,于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叶子,今后会和我一起作为他们的老师便离开了教室。
刚刚走到办公室,那几个老家伙就迎了上来,“小陈啊,你觉得小叶这人怎么样?”
我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笑了笑:“她人很好,那么年轻就到这里来锻炼,觉悟很高。”这句话看来是在夸她,实际上却也夸了我自己。
“你在这里两年了,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了,上天送来这么一个女孩子,你应该努力争取呀。”
我摇了摇头,“叶子是个好女孩,可我又对她不熟悉,一来就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我们老人家思想守旧也就罢了,你一个青年人,怎么也这么束缚。”
我笑了下,无言以对。
曾几何时自己也期望过,到了现在,却什么都不愿去想。记忆中有人问过我,如果有一天,自己变老了,你还会要她么?我回答说,会。我更不确定的是,等到那个时候,自己,还配不配得上老了的她。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都凌乱了,那个身影好像还在我的记忆里,只是零零散散,看不清楚罢了。
“如果真的合适的话,我会争取一下的。”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们都会帮你的!”自称“老人家”的前辈们都笑了起来,论年纪,有可以当我叔叔的,也有可以当我爹的,现在却笑的像一群孩子似的。可能闷了太久了,也难得这样的机会吧。
我陪着他们笑了笑,还是准备回去听一下上课的情况,便先行离去了。
一路上设想着课堂上的景象,倘若是平常,可能也就我一人在台上讲,孩子们在下面听,然后一节课就过去了,然后一天就过去了,然后,几年就过去了,台下的小孩子变成了大孩子,大孩子有的走了,有的,留在镇上,平时见了我打一声招呼,就这样终其一生?谁知道呢。
总之时间就这样地过,谁都没有提出过异议,或许也没有谁,喜欢过。
在他们眼中我终究是一个来自大城市的人,在他们眼中,我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他们崇敬我,却不知道,我,恰恰是他们之中,最最悲哀的那一个人。
当我接近那唯一的教室时,耳边传来的吵闹声却让我有些诧异,若是平日,或许也就应该有老师的声音才对。只是现在,孩子的声音覆盖了一切,我甚至听不见叶子的声音。
莫非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禁心想。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透过那并不干净的窗户,我看到了讲台上站着的小男孩,以及站在一旁的叶子,站在窗外,那孩子说了些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我想成为陈老师那样的老师。”孩子的声音稚嫩而青涩,我只记得他是三年级的学生,我却记不起他叫什么,这样算起来,这两年来,除了那些前辈,我或许是他唯一接触过的老师了,两年了,我却连一个孩子的名字都记不住。
我摇了摇头,踱步到了门口,那孩子见了我,脸上的害羞烟消云散,“陈老师!”
跟着,教室里的孩子都叫了起来,这是我听了无数遍的称呼,若是以往,我会笑着说:“同学们好。”只是现在,我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子在小男孩身后,对我笑道:“陈老师,孩子们很喜欢你呀。”
我走上前拍了拍孩子的头,笑着回答道:“是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呢?你在和他们说些什么?”
“我嘛?我只是让他们上台来说一下自己以后想做些什么。”
叶子的声音很柔,只是在她的语气中,却好像存在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原来是这样啊。”的确,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我更适合当一个老师吧。“好的好的,那你们继续吧,我坐后面听着就好。”这也是我今生第一次能够摆出前辈的样子,我可一定要把握好。
叶子示意孩子们继续,我则坐在后面的空位,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个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的问题。
一共就那么四十个孩子,有大有小,这么一个话题竟然说了一整个下午。大的孩子,梦想大都广阔一些,有的想要到大城市去,有的,想要当作家;小的孩子,似乎也说不出自己以后想做些什么,他们比城市的孩子苦,却比城里的孩子,懂事得更早一些。
临下课的时候,一个女孩子问出了我一直都很想问的一个问题:“叶老师,你为什么来这里呀?”
叶子微微一怔,好像并没有预料到会有孩子问这个问题。
我渐渐回想起来,似乎我到这里的第一天,也有孩子问过我同一个问题,那孩子在我来后不久就不来上学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家里需要他干活,或许出去闯荡了,谁知道呢。
只是我当初是怎么回答的……我是真的忘记了。
叶子将垂下的刘海拨到耳后,缓缓开口:“如果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或许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讲。”
没有人打断她,就连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此刻的教室无比的安静,唯有窗外的蝉鸣,透过七月依旧明媚的日光,下澈到这间,不足五十平方的教室,没有高耸的建筑遮挡,学校的那棵树,或许是这里,最高的东西了。
只是她正要开口,下课铃响了,虽然我们都希望,可是终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故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变成了我好奇的东西,甚至成了一个心结。直到后来的后来,很久很久以后,她告诉我,我才知道,我们,都爱上了一种不可能,叫做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