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录

第一章 寒江双影

暮色染透岳阳楼檐角时,林疏月正用竹筷蘸着松烟墨,在桐油木桌上勾画洞庭水纹。楼外千帆过尽,却无半片归舟载得动她眉间愁绪——点苍派镇派之宝"青霜剑"被盗三月,江湖传言皆指君山七十二寨。

"叮——"

楼梯口金铁交鸣声骤起,雕花木栏崩裂如纸。布衣少年抱着半块焦黑铁牌跌滚而来,三枚铜钱自袖口激射而出,竟将追兵的九环刀钉入朱漆立柱。林疏月瞳孔微缩,这手"流水镖"分明是二十年前漕帮苏老帮主绝技。

"姑娘快走!"少年转身时露出脖颈旧疤,形若残月。林疏月忽觉掌心发烫,三日前君山渡口,那个替渔家妇接生的少年医者,脖颈同样悬着这般印记。

九环刀破空声再起,刀风扫落她遮面轻纱。少年目色骤凛,竟用血肉之躯护在她身前。林疏月腕间银铃急颤,竹筷化七点寒星没入刀客膻中穴,正是点苍派"潇湘夜雨"第七式"孤鹜齐飞"。

"好剑法!"刀客首领抹去嘴角血渍,"可惜玉衡长老的嫡传弟子,竟与漕帮余孽厮混。"他靴底碾碎青砖,露出内衬金线绣的浪涛纹——竟是长江水寨二当家独门标记。

扁舟夜渡,江心月碎作万点银鳞。少年医者苏澈解开染血布衣,肋下刀伤深可见骨。林疏月指尖凝霜,欲施"冰魄诀"为他止血,却被他攥住手腕:"不可!你三日前的内伤未愈..."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在船舷。林疏月这才惊觉他体内真气紊乱如沸,分明是中了唐门"千蛛万毒手"。苏澈苦笑着摸出半块铁牌:"当年祖父在漕运之争遇害,惊涛令一分为二。如今他们连你这萍水相逢之人也不放过..."

突然船底传来闷响,十二道铁索破水而出!林疏月青丝飞扬,腰间软剑化作游龙。却见苏澈咬破舌尖,以血为引画符,江面忽现巨大漩涡——竟是失传已久的"禹王定波术"。

待风平浪静,半块惊涛令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苏澈昏迷前呓语:"快走...君山有变..."

第二章 烛龙秘境

栖霞山巅云雾如沸,石壁渗出的血珠在《太虚真经》残页上蜿蜒成符。林疏月剑挑七盏鲛人灯,青铜巨门轰然洞开时,苏澈突然踉跄跪地。

"我守阵眼。"他抹去唇边血线,笑得像儿时偷喝药酒被祖父发现的模样。林疏月没看见他袖中暴起的青筋——方才真气相冲,他分明听见自己骨骼发出枯竹断裂般的脆响。

烛龙窟内,二十八星宿图在穹顶流转。林疏月踏罡步斗,每破一关,苏澈面色便灰败一分。当"天璇"位玉璧映出"情劫"二字时,洞外忽传来喊杀声。

"点苍派勾结魔教,私闯禁地!"崆峒长老的"两仪剑"劈碎石门。苏澈猛然咬破食指,以血为墨在掌心画符:"快走!我引他们入死门!"

林疏月却被玉璧幻象所困——画面中苏澈浑身浴血,怀中抱着个戴虎头帽的婴孩。待她破幻而出,只见苏澈倚在断龙石前,手中银针封住自己七窍:"记住...惊涛令要浸过洞庭水..."

三月后,"点苍玉女三招败崆峒七子"的消息传遍江湖。无人知晓在后山瀑布下,林疏月每夜将青霜剑浸入寒潭。苏澈总在寅时初刻送来姜汤,却不知她尝得出汤药里多了味七叶断肠草。

上元夜,林疏月新悟的"太虚引"化作漫天光雨。百姓欢呼如潮,唯有她看见苏澈躲在灯影里,数着经脉中逐渐凝固的真气。他腕间新添的紫斑,正是修炼禁术"逆脉诀"的印记。

第三章 断鸿声远

漠北的风裹着砂砾拍打营帐,林疏月掀开染血的帘布时,正看见苏澈蹲在突厥伤兵身旁。他指尖银针在火光下泛着幽蓝,那是七叶断肠草淬炼的毒芒。

"你在给敌人治伤?"青霜剑抵住他后心。

苏澈缓缓起身,灰袍下摆沾着褐色血痂:"三日前,这个十八岁的突厥兵被俘时,怀里掉出个中原荷包。"他从药箱底层取出绣着并蒂莲的锦囊,"里面装着临安王家铺子的桂花糖,还有张字条——'盼爹爹归家,阿沅留'。"

林疏月瞳孔骤缩。三年前烛龙窟中,她亲眼见过苏澈贴身收藏的同款荷包。那时他醉酒后呢喃:"等治好你的寒毒,我就去临安找阿沅..."

"阿沅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苏澈突然撕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刀疤赫然在目,"二十年前漕帮灭门夜,她为护我假扮成我引开追兵。"他摩挲着荷包上歪扭的"沅"字,"三日前我在这突厥兵帐中发现她的头钗,才知道当年她没死,而是被掳到草原..."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林疏月剑光扫落暗处射来的毒箭,却见苏澈将药箱砸向油灯。爆燃的火光中,他嘶吼着推她出帐:"快走!他们在我药里下了子母蛊!"

三日后,林疏月在乱葬岗找到奄奄一息的苏澈。他右臂布满紫黑纹路,哑声道:"那突厥兵是阿沅的儿子...我亲手给他喂了断肠草..."说着突然呕出内脏碎块,"这蛊毒与七叶草相冲,我活不过今夜了..."

林疏月发疯般翻找药箱,却抖落出一封血书:"吾爱疏月亲启——七叶草非毒,乃压制我先天心脉残缺之物。这些年你每饮姜汤,实为我以血为引替你祛寒。阿沅早成白骨,今以残躯换你道心无碍,幸甚至哉。"

第四章 琅琊星动

终南山问天阁内,谢明夷握着半截焦木簪久久不语。林疏月闯进来时,正撞见他对着铜镜比划发髻——那分明是苏澈常梳的流云髻。

"谢公子可知这是何物?"她将染血的荷包掷在案上。

谢明夷浑身剧震:"阿沅的荷包怎会在你手中?"他颤抖着从暗格取出幅画像,画中少女与荷包绣纹一模一样:"二十年前我奉命追查漕运案,与苏澈同时爱上盐商之女阿沅。灭门夜我因公务去迟半步,赶到时只见苏澈抱着她的尸体..."

他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赫然是道与苏澈心口相同的刀疤:"这伤是替他挡的!当年他经脉尽毁却求我隐瞒,用七叶草强续性命只为查清漕案!"

窗外惊雷炸响。林疏月想起苏澈总在雨天咳血,想起他偷偷倒掉的汤药。原来这些年他每运一次真气,都如千刀凌迟。

"三日前我收到他的绝笔信。"谢明夷递上信笺,字迹被泪水晕染:"谢兄,当年阿沅选择假扮我赴死时,已怀有身孕。今查明突厥左贤王便是那孩子,请护疏月周全..."

暴雨拍打窗棂,林疏月忽然拔出青霜剑。剑身映出她通红的眼:"所以你们早就相识?所以这些年你教我兵法谋略,只为替他赎罪?"

"我教你,是因为他信中最后一句话。"谢明夷轻轻按住剑锋,"他说'疏月心中有苍生,该站在光里'。"

铜漏滴到子时,林疏月发现苏澈的药箱夹层藏着数百张药方——每张背面都写满"疏月安好",字迹从工整到凌乱,最后几张已不成字形。

第五章 青山归处

嘉定十年的雪覆满终南山径,谢明夷握着《山河志》的手微微发抖。扉页稚嫩笔触画着抱婴妇人,题款"小女明镜四岁作"。

"当年你说江湖不该有门第之见。"林疏月拂去棋枰积雪,"如今寒门弟子已占问天阁七成。"

黑子落定,屠龙局成。谢明夷望着山门外嬉戏的孩童:"苏先生在岭南开的慈济堂,上月治愈了瘴疠之症。"

林疏月指尖白子坠入雪堆。那个总说"医者当济天下"的少年,如今被百姓唤作"活菩萨"。若她当年强行留下他,是否也会有个戴虎头帽的小童,在问天阁追逐流萤?

暮鼓声中,弟子来报崆峒派归顺。林疏月展开信笺,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苏澈竟将毕生医术著成《济世方》,扉页题着"赠疏月师妹"。墨迹在"妹"字处晕开,恰似当年烛龙窟他唇角的血。

终章 江心明月

送别谢家三口的画舫驶过君山时,林疏月在初遇苏澈的茶楼独饮。跑堂少年捧着邸报惊呼:"活菩萨苏先生昨夜仙逝,十万百姓持白烛相送!"

酒盏坠地裂作冰纹,泛黄的《太虚真经》从袖中滑落。最后一页夹着药方,字迹被岁月晕染:"七叶断肠草合当归三钱,可续经脉三月。然服此方者,终生不得动真气。"

江风穿堂,吹散案头邸报。头条墨迹未干:"问天阁主林宗师广发英雄帖,不论出身唯才是举。"月光漫过剑痕斑驳的桌面,恍惚又是少年那双映着星火的眼。

子夜钟鸣时,林疏月将青霜剑沉入洞庭。水下惊涛令与铁牌相合,现出鎏金小字:"侠之大者,不滞于情。"她忽然笑出泪来,原来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苏澈早用禹王符在铁牌刻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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