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滑稽的菠萝

“你来干嘛？”大娘语气不善。

“外婆，给我点钱吧，不多，我只要二百。”李俊在我们面前摆出两根手指，脸上贼兮兮地笑着，痞里痞气的样子让人看着很不爽。

“没有。”大娘先是拒绝道，然后用手指了指我们对他的外孙说：“你学学他们，他们人穷，志不穷，情愿帮我做事，也不去乞讨，你再看看你呢？”

“婆婆，我妈妈死了呀，我爸又不管我，现在除了您，还有谁愿意管我呀。”那李俊说着抹了抹眼睛，事实上他的眼眶一点儿也没有红。

“哎。”大娘插着腰，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让你好好读书，你不愿意，天天在外面混，打架，现在被学校开除了，又不学好……”

“外婆，就二百，我想去找个事做，得买套衣服。”李俊收起他的痞气，表情认真起来。

“真的？”大娘似乎是信了他，问了一句。

可我听到这里，我却是知道李俊未来的命运，就在一年后，他将会走上犯罪的道路，此时若是纵容他，历史绝对会重演。

“找事做就行，不要再在外面瞎混了啊。”大娘从包里翻出几张零散的纸币，有十块二十，还有五十的。

那李俊似乎看见了钱，就有些忍不住，也不在乎他的外婆正在数钱，就要伸手去拿那一把钱，看起来是想把这大娘的老底给抽空。

我立马伸手抓住李俊的手。

“干嘛？松开松开。”李俊另一只手挣扎上来，想要把我的手打开，可只是这种程度，我根本不惧，我只是把他的手向下一扭，让他的身子倾斜，然后轻轻一推，就把李俊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哎，你这人。”那大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一幕，却是对着埋怨了一句，绕过三轮车，跑到孙子身旁，嘘寒问暖，丝毫没了刚才的冷漠劲。

“呐，钱你拿着，一定要去找事做啊。”大娘最后还是把手上的钱都塞给了李俊，叮嘱了一句。

那李俊趁大娘朝我们走来，背对着他，便对我扬起下巴，用手在自己脖颈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哎。”

那大娘回到摊位上，坐在小椅子上，叉着腰，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像失去了力气一样，歪着脑袋浑身垮下来。

我想了想还是给大娘道歉：“大娘，不好意思，刚才我是看他想抢……”

大娘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不怪你们。”她这样说着，就好像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

“算了，做事吧。”大娘抹了抹眼睛，重新露出个笑容，站起身来，开始搓麦芽糖。

我和阿泰隔空相望了一眼，却是感觉到对方心中的无奈。

不过我的运气倒是不错，今天遇到了李俊，知道他大概会在这里落脚，便也是可以顺藤摸瓜，在他尚未行动之前，从他身上挖出些东西来。

有了我和阿泰的帮忙，大娘的麦芽糖倒是卖得极快，据她说，提前了一个小时就卖完了每天的量，然后收摊回家给我们煮饺子吃。

聊天中，我们了解，其实大娘也不是依靠卖这个为生，她之前是有工作单位的，现在是退休了，每个月拿退休工资，只是老伴儿去得早，她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便想起之前老伴儿教她做麦芽糖的经历，觉得也可以打发时间。

大娘家正是和我们同一个小区，不过她是住在靠近小区门口的位置，不像我们的那一栋采光那么差劲。大娘家也是两室一厅的户型，据说同样是拆迁过来，只是这个小区的房子不好租，便干脆自己住了，把另外两套稍好的房子租出去。

她的外孙李俊，父亲是个赌徒，成天在外面赌博，欠了许多钱，偶尔也会来找她要钱，但是可能也存了一些对妻子的愧疚之情吧，来的次数并不多，而且每次来也都很客气。但是外孙却是不学好，和他爸爸一个样子，来找大娘要钱，虽然每次要得不多，都是二百，三百的，可是几乎隔三差五就要来。

大娘心里也有一本账，每个月只给外孙1500元上下，如果超过了这个数，就说什么也不给了。

“我也要给自己留一点棺材本不是？”大娘这么说着，把水饺端上了桌子，“来吧，尝尝大娘的手艺。”

我和阿泰向大娘道了谢，就对着盘子一阵猛吃，这一天也真是饿了，大娘看着我们的吃相，一边乐呵呵地笑，一边说着“慢点，慢点，还有”。

我注意到大娘家的电视桌上摆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三个人，大娘和一个面容慈祥的大爷站在一起，中间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照片上的大娘还没有现在的头发白得多，也许是早些年拍摄的，而那个大爷，看起来也是精神烁烁，不像生了病的样子。女孩子则露出略带些腼腆的笑，但感觉和大娘和大爷十分亲近。

我正好吃完了饺子，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走过去拿起相框。

“那是我老伴儿，他前年走了。”大娘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扭头看了大娘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个女孩子是个好人，那个时候啊，她租住在我们家里，时常会抽闲帮我们做些事的。”大娘又端了两盘饺子来放在餐桌上：“那张照片…也有七八年了吧，她走的时候，我非得拉她一起拍的，哎，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我的女儿。”

我默然，刚才李俊就说他的妈妈已经死了，看这大娘也的确是个苦命的人。

“大娘，够了，太多一会儿吃不下了。”阿泰的嘴塞满了，说起话来也是瓮声瓮气。

我没有放下相框，而是盯着那个女孩子看，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大娘说她这是好七八年前拍摄的，那么这个女孩子应该比我要大上不少，毕竟照片上看起来，便是和我差不多年龄，可是我的的确确不认识什么年纪比较大的女人。

“她现在去哪了？”我把相框放回原位，随口问道。

大娘给阿泰加了些醋，说道：“好像自己开公司去了吧，去年还给我送了个他们公司的手机，你们看，还挺好用。”说着，大娘把手机放在餐桌上，阿泰顺手拿起来看了看，嘴里嘟囔着：

“这啥牌子啊？”

我却是眼神猛地一缩，急走几步来到阿泰身边，拿起那台手机，仔仔细细地瞧了个遍，说：“广页科技。”

“大娘，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我接着问道。

大娘仰起头，支着下巴，想了想说：“哎呀，看我这脑子，有些记不得了，叫唐…唐……”

“叫唐梦蕊，是吗？”我这样问道。

“哦，对对对，我们总是小唐小唐的叫她，都忘了她的名字。”大娘双手拍了个巴掌，恍然说道，就连阿泰也看向我。

“因为广页科技，七八年前崛起，正是这个传奇女子主导的，是个大众名人。”我终于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照片上的人，我曾经在广页科技浔城分公司做门卫，大厅正门的墙上就挂了唐梦蕊的照片，只不过那张照片上的唐梦蕊，干练，明亮，气势十足，完全就是一副女强人的派头，哪想到她在七八年前其实还有这样害羞的一面。

“哦。”阿泰咽下一个饺子，他一个人吃了两盘，终于打了个饱嗝。

“哎。”大娘听到这里却是叹了口气。

我们都奇怪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