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失踪,未央天三界通道一夕之间全被封印。
牝池枯竭,髅界再无新声。
烟轮海时时摇晃,白炎、青辉染上异色,
鸦紫路鸦啼声稀,丹耶溪水渐浊黄,便是落星原上的风,也一日日萧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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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我醒了过来,白炎光芒透过纱帘,柔柔印在我的脸上,空气中有淡淡辛夷幽香,周围一切皆是那么熟悉。
“咦,这不是我的房间?”我周身摸摸,并无一丝痛楚,什么裂痕、伤口,通通不见了。
“我不是在那甲虫迷宫,却怎么回到了这里?”
“苗兮,你醒啦?”是孟哥哥,手里竟还抓了两只长耳灵鼠。
“孟哥哥,你——”我见他步履轻健,精神饱满,身上全无伤痕,更觉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那迷宫,都快死了?”
“怎么,你忘啦?”孟哥哥行至我跟前,“不是你将我的身体修复了吗?”
“我?”我越发迷惑,“我——我只记得,自己晕了过去。”
“嗯。可能是灵力一时消耗太快!”孟哥哥点点头,“但你晕过去之前确实将我救了过来。”
我突然想起晕倒之前,那汹涌而至要将我湮没的灵力,那缠绕在骨骸之上的丝丝电弧。
难道那便是在修复?竟还是——范围修复?
孟哥哥胸骨完全碎裂,以我目前的灵力,要完全修复最快也要半月时间。怎么这次却这么快?
“我抓了两只灵鼠给你补补。”孟哥哥已将那鼠处理干净,放入了灵甑之内。
我却没有心思去管那什么灵鼠:“孟哥哥,你是说我晕倒时,便已将你治好?你可还记得当时情景?”
“我只知道当时自己伤重无法支撑,倒在地上,看着你去取那毛犊的技能结晶。便在你触摸到那毛犊双眼之时,突然一股灵力汹涌而至,将我那些伤口裹住。初时巨疼,我也几乎晕厥。过了片刻便觉得浑身舒泰,伤处竟慢慢修复,我在地上又躺了片刻,便能起身。见你昏迷不醒,我便将你带了回来。”孟哥哥只顾往那灵甑内加入各种灵草,头也不抬地说,“第二日,我身上那伤便基本上痊愈了,浑身骨骸竟似乎比受伤之前还要强壮。”
“你是说,我已经昏迷好几日了?”
“嗯。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难受?我请族医帮你看过,他说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便是。”
技能结晶?这修复难道竟是毛犊体内藏着的一门后天技能?
但依我的记忆,未央天底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技能。
想了半天,搞不明白——管它呢,先来碗孟哥哥的灵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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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苗兮,你可算醒过来了。”
来的是如娘娘的贴身小髅,平时与我极熟的。
“苗兮,你可好些了?”小髅问。
我点点头。
“你若好些了,便去趟望止台吧,娘娘这两天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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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的“天主相”,灵境与“风吟相”不相上下。有了它,我便可以越过“风吟相”,直接进阶“烟岚相”。我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得意。
“苗兮姑姑,请随我来,觐见教主。”如娘娘将我引至那头骨面前,“请姑姑将双手放至教主头顶。”
自七百岁摸过这头骨之后,便再未与它接触。平日不过在台下远远膜拜,今日却要摸它,我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丝忐忑。
那头骨竟好像知道我心意,泛出一丝温柔光泽。
我将双手缓缓放至它的头顶,不是想象中的冰冷,反倒有一股暖流自双手间流过,“倏”一声将我拉入另外一个世界。
那里竟是茫茫虚空,不辨上下四方。
站在我面前的好似是一名中年男子,一袭玄衫,金丝戳绣,周身便似被包裹在一团灰色烟雾之中,看不清面目。
“苗兮,”他的声音也是飘忽不定,却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叫人愿意听他说话,“我这未央天,日后便托付与你了。”
看来这便是教主了。
我赶紧躬身行礼:“苗兮才疏学浅,蒙教主与华予姑姑错爱,将这天主之位托付于我。苗兮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是好!”
“苗兮,你不用如此自谦。一千六百岁,三宝格,二十八阶灵境,风吟相……便是当年华予亦没有你这般天赋!”他竟对我了如指掌。
哦,什么?三宝格?我没有听错?牙礼之前,我可还是琉璃格。
这些天一直昏迷,还没来得及察看自己的骨相呢。
“没错!你如今骨格正是三宝。”他似乎能听到我的心声,“当是此次牙礼之中有过一番奇遇,你不妨说与教主听听。”
我猛想起那电弧缠绕、灵力翻涌之事,正要开口,他却先开了口,语气中竟满是讶异:“你击杀毛犊之时,它所掉落的技能结晶,竟是‘十方供奉’?怪不得,一战之后你的骨格便进为三宝。”
“十方供奉”?我闻所未闻。
“苗兮,这技能你未曾听说并不奇怪。只因开了这未央天以来,你乃是第二个得到这个技能之人。那第一个,却是十数万年前一名不世出的天才,正是他为这技能取名‘十方供奉’。”
怪不得!只是他为何要将这技能取名“十方供奉”?
“属性吸收,能量转化,范围修复!‘十方供奉’乃是这未央天底最强大的技能之一,只要运用得法,你灵境提升的速度将大大加快,四千岁前应该便可轻松突破六十阶。”
听他一说,我不禁心潮澎湃。
“只是贪多务得,必定伤身。尤其是使用此技能时,吸收的不仅仅灵力,同时还会吸收对手的属性,属性之间却难免相生相克,你要慎重。清凉殿内,藏有未央天如今已经出现过的所有技能的运用法门。你如今已是天主,可自由出入查阅。”
我心中窃喜:原来做这天主,还是有些好处的!
说完这些,离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苗兮,身为天主,当务之急却是尽快寻出解开这未央天与三界封印的办法,否则如这般一日日凋零,这未央天只怕不能长久。”
“是!”我点头应承。
“你华予姑姑离开之前,可有来看过你?”他突然问道。
“华予姑姑?看我?”我开始回忆——
毕竟,已经五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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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
那是一个夜晚,青辉温润朦胧,也如同披上一层龙绡。
我正在房中温习白天如娘娘留下的功课,一条人影带着淡淡杜衡清香,飘然而至。
“姑姑?”我瞪大双眼。
“嗯。”姑姑点点头,摸摸我的脑袋,眼中满是怜爱,“苗兮,几百年不见,你又长大不少。”
“姑姑,你这番回来还走吗?”我跑过去抱住姑姑,眼泪突然便流下来了。
这未央天底,众髅一家,却似乎只有她和孟哥哥才是我的亲人。
姑姑轻轻拍拍我的背:“苗兮,姑姑这便要走,这一次是专程回来看你来了。”
“姑姑,你怎么又要走?你陪陪苗兮,不要走,不要走……”
“苗兮,并非姑姑愿走。有些事等你长大了渐渐便会明白。”姑姑叹息一声,帮我抹去眼泪,“对了,我赠你那‘苍头奴’可还在?”
一百岁时,姑姑赠我一支秃毛炭木棒,上有三字:苍头奴。
那笔实在太丑,我并不喜欢。
但因是姑姑赠送的礼物,却是随身携带。
见我小心翼翼自怀中取出那笔,姑姑舒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几分欣慰:“苗兮,记住:苍头白首,不离不弃!好好待它,它日后定不负你。”
“苗兮,苗兮!”是如娘娘在唤我。
姑姑起身,看我一眼:“苗兮,姑姑要走了!”
“你不见如娘娘吗?”
姑姑再未说话,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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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白首,不离不弃?”教主沉吟片刻,“苗兮,可能将那笔借我瞧瞧?”
“若木枝头精,苍龙喉底髯,好一名‘苍头奴’!将如此宝器相赠于你,华予姑姑对你果然是寄予厚望。”离娄竟是一连声赞叹,“她既那般嘱咐你,这‘苍头奴’定大有用处,你当要细细参详体悟。”
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苍头奴’的来历,不禁感念姑姑盛情,对这丑笔也生了几分好感与敬意。
平日画皮,我用的是孟哥哥送我的“紫云骢”。
据族中耆老传言,这“紫云骢”笔管来自南海紫竹林,笔头用的却是月宫中的玉兔腮毫,不知道孟哥哥哪里得来。
我以“紫云骢”画出的“云舞相”,已可以助我提升两阶灵境。
“苍头奴”我却从未用过,不知如何。
“这‘苍头奴’所绘,必是‘风吟’以上皮相,灵境过低乃无法操纵。苗兮,如今你倒是可以一试了。”离娄知我心中疑惑。
“你华予姑姑离开未央天当日,这天底与三界间的通道便被封锁,转眼已数百年。如今姑姑既已将这天主之位传承与你,这解开封印秘密、寻找她离开真相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了你的肩上。”离娄言语中满是希冀,“未央天的未来,十万髅众的托付,苗兮,切莫要辜负啊!”
他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听得我心中涌起波澜:“教主放心,苗兮定不辜负教主、姑姑与天下髅众的期待,为这未央天寻一条出路,为髅界开万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