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被淅淅沥沥的春雨彻底淋湿衣服的经历?
在他生病久睡不起的那一天,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任由身穿的及膝纱裙被春雨淋得湿透,像儿时那般,双手环抱住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希望能在眼角找到一丝湿润,可却只是一片干涸。
我的经历的事情还很少,在我活着的十几个年头里,我没有听过最动人的歌曲,我也没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可是,我却见过我认为最美的星辰。
在他那双如墨的眼眸里。
那天开学,我被分到新的班级,认识的同学出奇的少。找到班级之后,我随便找个地方就落了座。
其实第一天开学也没什么事情,无非就是打扫卫生,老师再说一下开学事项,叮嘱几句就完事,可那天偏偏就闹了个笑话。
我们那秋天的天气依旧热的很,美丽的男班主任脱掉外套,一脸严肃的将双手拄在讲台上,开始和我们叨叨各种事。
我自认为,男班主任其实比较可爱,毕竟有时候他会很理解我们,在与安全和学习无关的情况下,他会小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放松一下。
班主任有时候也很严肃,比如说现在。
班主任是一个话唠,所以他最讨厌别人在他说话时打断他,他向发出声音的那边瞪起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小,一笑起来可能还没有我的双眼皮大,所以瞪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发出巨响的是一位女同学,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正在夸张的用手捶着桌子狂笑,周围的一大片也在偷偷的笑着,能清楚的看见他们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班主任看见那片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停下絮叨,用力的拍桌子,大声呵斥道:“你们那块儿发生什么了!!”
笑得最夸张的女同学直起腰,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那时候在担心,这位女同学会不会因为太开心而一下子背过气去。
因为什么我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位女同学的同桌还算有礼貌的站了起来,好像有些小委屈的瘪瘪嘴,但是他眼里的笑意却怎么样也藏不住,说:“老师,她总是看我那儿…”
口中的“她”自然是那位女同学。
在那个单纯又猥琐的学生时代,“那儿”是什么地方,所有的同学大概都知道,而且这么口无遮拦的说出来,于是全班开始哄笑,我也笑随着大部分同学笑得乐不可支。
班主任当然也是“噗嗤”一笑,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放缓的语气:“你这孩子,这么没羞没臊的,你们一会跟我来谈谈。”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脸红的彻底。
一直不苟言笑的车晋愉也同样咧起了嘴角,半边脸颊上还有着浅浅的梨涡,窗外的阳光撒了进来,落在他黑而浓密睫毛上,宛若宝石,轻轻一抖就会掉落满地。
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认为,车晋愉刚刚睡醒的模样特别好看。
车晋愉和我一直是同班同学,还阴阳差错的坐过一回同桌,那一次,我就看见了他趴在桌子上,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轻轻的蹭了蹭。
柔软的黑发乖顺的贴在侧脸上,那时候的我看呆了,这么毫无防备的车晋愉。
他这个人看起来对谁都很温和,微微一笑都犹如清风拂面,成绩又好,让人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依赖,又不像其他男孩子那样天天动粗,所以可以说,大部分女生,甚至是男生都很照顾他。
但是,这温柔的性子才是他与外人隔绝的城墙。和他关系好的人才知道,他是一个早产儿,身体不好,上学之后比同龄人瘦小,到了青春期个子才窜了起来。性格蔫坏,我见识过他不动声色损人的样子,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一时玩心大起,低头,凑向他的耳边,低声的告诉他,班主任在门口。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带着浓重的睡意,朦朦胧胧的望向我,就像隐藏在云雾后的圆月,神秘而迷人。
我被这一眼迷的神魂颠倒,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车晋愉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班主任出没,无奈的看向还在回味刚才的我,睡意也全部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对他抱有的是怎样的情感,是好感还是喜欢,反正一见到他,就会保持一天的好心情,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去上学。
在小的时候,我被我邻居家的小孩欺负到不停的掉眼泪,在小小的公园里,蜷缩着坐在沙堆上,偷偷的抹眼泪。
幼时白白嫩嫩的车晋愉这时候就像是天神一般出现,看到这一幕,小男孩心里天生的正义感让他站了出来。
小时候的车晋愉就很聪明,知道自己虚弱的体质,所以就毫不留情的用字字锥心的话语刺激着邻家的孩子,到最后,那个邻家的黑小子呜呜大哭着跑开了。
小小的我环抱着膝盖,呆呆的看着前一秒还在欺负我的黑小子,这时候却大哭着跑开了,鲜明的对比让我开怀大笑。
车晋愉走了过来,递给我一包面巾纸,还有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声安慰着我。
“车晋愉!”
声音听起来很苍老,却刚强有力。车晋愉听到有人在叫他,抱歉的对我笑了笑,接着就跑开了。
后来我打听到,那时候他去他的奶奶家,正好路过这里。
我记住了这个既聪明,又毒舌的小男孩,名叫车晋愉。
小时候,我去过的地方不算少,每到一个地方,我总会跟着大人去寺庙虔诚的拜一拜,希望能让他的身体更健康,甚至还许愿,能与他永远在一起。
可能是佛祖听见我的祷告,虽然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在一起,但是可以一直和他在一个班级,我也感觉很幸运。
他现在就在我旁边的旁边,安安静静的不出声音,连笑声都才比蚊子的翅膀摩擦声大了那么一丁点儿。
可能是注意到我一直在看着他,他扭头,向我这个方向看来,纳闷的皱眉头。
我在心里大呼不好,他很有可能在知道,我是一个一见到他,少女心就会泛滥成灾的人,会躲开我。
他轻轻的低笑,我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的周围百花齐开,姹紫嫣红,但是,都没他的笑容吸人眼球。
“育婳。”
我的名字叫育婳,我打心底感觉挺奇怪的,可我却特别喜欢听他叫我的名字,好像给我一个特别的昵称。在他叫我名字的瞬间,我的心就像是被丢在热咖啡里的棉花糖,瞬间化成甜腻的奶油泡沫。
“啊?”
我傻呆呆的应了下来,我能感觉到我的脸颊一定能当暖宝用。
他向后靠了靠,脸上依旧是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没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的脸很红啊。”
他一开口,我就知道没好话,立即把头转向另一边,撇着嘴。
“啧啧啧…”
隔在我和他之间的同学,声音特别暧昧,又欠揍的“啧啧啧”几声,我被气的咬牙切齿。
“咳咳咳!!!”我用力的咳了几声,并且狠狠地瞪着那名同学。
逗比二人组到底有没有被找家长,我不知道,我只是记得,那天放学,我经过车晋愉的身边时,他说,他一个星期之后,就转学到外地,那个地方的医院很靠谱。
我愣住了,可能在潜意识里,我的世界一直都有他的影子,占据着大部分,我想象不到他的离开。
他转学没多久,就住进了医院。
等我再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哪间医院里,他的父母和一些亲戚都在,看到我进来,他们退了出去。我的身体颤抖着,僵硬的迈着步子,走到病床边。
他的脸色青白,原先白暂修长的手指已经瘦到皮包骨,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当初温暖的笑容,只不过声音嘶哑。
他说,谢谢我来医院探望他,也希望我不要嫌弃他现在的模样,不再容光焕发。
他说,谢谢我细心的把他落下笔记耐心的整理好。
他说,他现在没有胃口,让我亲手喂他吃饭,喝汤。
他说,让我一直陪着他,就一天。
他说,他会做噩梦,让我不要离开他。
他说…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提这么多要求,我耐着心疼和心酸,连忙答应。
直到夕阳在山,我才含着泪水,趁着他熟睡时亲吻他的额头,看着他的父母进来,照顾他,我悄悄地走了出去。
我不记得他对我说过多少遍的“谢谢”,我好想告诉他,其实不用,这些都是我应该的,我自愿的,只要他身体健康,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来了,见到的只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冰冷尸体。
我还是来晚了,在今天早上5点13分,他合上双眼,结束了年轻的生命,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是怀里紧紧的抱着我给他的笔记。
他的父母哭的双眼红肿,我却只觉得麻木。
天气炽热,我却感觉身处冰窖。
我去了学校的小树林,他说,他喜欢春雨,因为春雨温柔,滴落在身上,不能让他生病,那时候的他欲言又止。
我想,他要说的话一定是:
“但是啊,我最喜欢的还是夏天的暴雨,电闪雷鸣,因为这些我从来没有拥有过。”
那几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直到他的朋友来找我。
他的朋友告诉我,其实车晋愉早就办好了住院手续,他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他阿,一直都知道,他的身边一直有一个痴心的我,他对我也曾经有过好感,但是,他认清现实,他知道,一个连死期都将近的人,没有资格来浪费一个女孩的大好年华。
我头一次体会到噬心挠骨的痛苦,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掉了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始终没有从我的记忆力淡去,反倒越刻越深,一直很好的隐藏在我的心底里。
他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提示着我,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一个让我深深暗恋很多年的人。
车晋愉,车晋愉,车晋愉,车晋愉…
即使都是片刻也留恋片刻的永恒。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一道不可抹去的伤痛,我不会让它随着时间消失,我要将你永远铭刻进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