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肥皂树所存仅有的模模糊糊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种树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它的果实壳,有洗涤污渍之功效,可以当肥皂用,索性就叫它肥皂树吧。
可能我这里叫的肥皂树,与科普上的说法大相径庭。而我确实小时候亲耳听别人讲过,也是亲眼见过别人用它的果实壳来洗衣服。所以,也就将错就错,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很久没有见过肥皂树了。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还是命运早已设计好这么一环节。时隔二十多年,我和肥皂树,在某个不经意的早晨,于镇江的某个角落不期而遇。
路两边不剩一片树叶的肥皂树,和满地的肥皂树籽,就像一位位含辛茹苦的妈妈和它们养育的孩子,不得不面对岁月的无情或者希望,共同面对不可预知的明天。
看到肥皂树,我的内心一阵阵窃喜。好像找到了什么宝贝,又生怕被人发现,不敢大声喧哗。而之所以窃喜,那是因为有种老朋友相见分外激动之感,只是这种激动不便与外人说而已。
激动之余,我的思绪一下子被肥皂树拉回到了小时候。
说实在,在我们小时候,大部分人早已不用肥皂树的果实壳洗衣去污了。它们虽然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主业已被洗衣粉等化学用品所替代,但是却成为我们小时候快乐的一份子。
我们经常把肥皂树的籽,剥了那层棕黄色的壳。它们露出黑黑的、扁圆扁圆的核,就像脱了层棕黄色的衣服,露出个黑脑袋,古灵精怪的。
剥除的壳,带一丝黏黏的,像极了一道名菜拔丝,然后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或许,这刺鼻的味道就是肥皂树的奥秘所在,像是在宣示一种主权,证明自己独特而独立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而那核像打了蜡一样,表面非常的光滑。抓在手上,有一种抓玻璃球的感觉,稍不留神,就会从手中滑出去。所以,我们小伙伴,经常三五成群,找一个稍微空旷的地方,把它们当玻璃球玩耍起来。有了它们的陪伴,随便一块空地,都可能成为一片快乐的海洋。
除此之外,肥皂树的籽,还满足了我们小伙伴那爱美的虚荣心。当我们把肥皂树的籽剥除壳之后,将核晒干,大概个把星期,那核变得轻巧巧的。没有了血肉的充实,肥皂树籽也变得苍老了很多。
之后,我们这些的单纯的少年,用绳子从其中间一穿,就是一串美丽的“黑玛瑙”。我们将串好的核,往脖子上一挂,好像真的有一串玛瑙,就大摇大摆地走在人们面前,露出骄傲的形骸。
肥皂树给了我们美好的童年,至少在那个改革开放之初的年代,它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快乐从我们身上慢慢褪去,换成了一身戾气。肥皂树还是那些肥皂树,而人却换了模样。不仅仅是身体的长大,更是内心的苍老与世故,一切好像变得现实了很多。
我并没有在意,肥皂树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世界的,可能大部分人都没有在意。我只是发现,比我们更小的伙伴,早已不以肥皂树籽为乐了。他们有了更多的塑料玩具、电子玩具,而且一旦没有玩具,就吵着囔囔要非买不可。
而我渐渐觉得,当孩子们在追求各种各样的玩具时,虽然在得到玩具的那一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但是和我们那时玩肥皂树籽的快乐完全不同。一种是被商家牵着鼻子走、看似选择多样实则没得选的快乐,另一种是自己创造的快乐,单纯而愉悦身心。
其实,如今的人,早已没有了以前的那种闲情逸致和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已经完全被各种各样的噱头牵着鼻子走。
比如以前的人们拿肥皂树的果实壳来洗衣服,洗出来的衣服干净透亮,还不伤身,可能就是缺乏一点点香味。而后来有了洗衣粉,洗衣液,然后又有了加各种元素的洗衣粉、洗衣液,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仅一个系列就不知道有多少种类。而到头来,还不是在玩一些自欺欺人的把戏。这些洗衣粉洗衣液,哪有肥皂树籽那么的无公害呢。
当然,我们无法回到过去,毕竟时代是在进步的。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接受时代进步的代价。况且,我们早已沉浸在这进步的愉悦当中,变得麻木不堪。那神经早已没有知觉,无法刺激自己的眼球,哪还有眼力去发现付出了多少代价呢。
如今,我在镇江的一个僻静的角落,发现了这些肥皂树。我突然发现,这些肥皂树都有着圣人的胸怀,花开花落,落叶归根,这自然而又恬淡的生活,或许就是肥皂树想要的。
可能肥皂树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籽壳还能洗污除渍,自己的籽的核还能当作玩具。它们可能只想安安静静的,遵循岁月的召唤,实现内心的通达。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无人问津,只求自身的通灵。看淡一切,遵从内心,或许就是生活的真谛。
我弯下腰,捡起一颗肥皂树籽。剥开壳,一股熟悉的刺鼻的味道迅速钻进我的鼻孔,进而融化在我的血液里。我立刻有了肥皂树的那股精气神,内心通透,灵魂有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