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爱灿:我理解的人生就是悲伤和美丽之间的一切

不知不觉8月了,手机里日历显示还有几日便要立秋了。

而窗外,属于夏天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阳光打在树梢,天空蓝得好像快要溢出来,独自望着窗外时,感觉时间静止了一般。

金爱灿的《外面是夏天》里写到“一天又一天过去。围墙外青蛙的叫声换成蝉鸣,又换成蟋蟀的鸣唱。”这种鸣叫,我的窗外也有,在这一成不变的高温炙烤下的季节里来说,不细听的话,是不易察觉的。

但我知道,当这种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弱直到消失的过程,是有一道名为“失去”的口子被划开了。

作者将7个关于失去的故事装进一本集子里,“每篇小说都弥漫着淡淡的丧失感”,细细品味她的文字,有美的,伤的,痛的,仿佛尝到了其中一个故事里那些大人不让吃的咖啡味苏格兰糖果一样,是蔓延在舌尖的苦涩。

要如何承受失去的重量,要如何去与过往道别,始终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课题。

Siri给人类的其中一个答案是:

“——我理解的人生就是悲伤和美丽之间的一切。”

摘录

1、尽管只是名义上属于我,其实并不是我的房子。漂泊二十多年,终于有了在某个地方扎下细根的感觉。一棵刚刚钻出种子的根穿透黑暗破土而出,弥漫四周的微热和叹息如数传入我的体内。

2、下班后洗完澡躺在床上,奇异的自豪和不安同时向我袭来,感觉好像历经千难万险到了某个地方。尽管不是中心,却也没有被赶到外面,安心感犹如叹息般油然而生,又有些疲惫感,疲惫感中夹杂着今后可能遇到的疲惫和懂得什么是疲惫的疲惫。

3、即便这样,我还是极力不往坏处想。我努力让自己相信,我选择的不安是全世界所有家长都要承受的不安中相对较好的不安。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事实。至少我还拥有选择的自由。

4、妻子需要的不仅仅是定居的事实,还有现实感。她似乎厌倦了仅有需要和必要构成的空间,厌倦了和丑陋的事物生活在一起,妻子想要从空间中寻找去除功能的形象,从生活中寻找去除了生活本身的形象。

5、只有在面对孩子成长的时候,我才能明白季节和时光的用途,明白三月是做什么的,七月有什么用,以及五月和九月。

6、琐碎而无聊的日子一天天积累下来成为四季,四季积累下来就是人生。

7、插在浴室玻璃杯里的三支牙刷和挂在干燥台上尺寸不一的袜子,小巧的儿童马桶盖,看到这些东西,我明白如此平凡的事物和风景恰恰就是奇迹和事件。

8、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喜欢“马上就能开始的状态”。她说只有这样才有心情做事。

9、那时候,赞成收获了几条重要的人生经验,那就是赚钱需要耐心,而耐心并不能保证带给你什么。

10、埃文,是的,《魔幻车神》里的车神名字。

11、车窗外,八月无情的翠绿正在悠悠地摇曳。

12、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的消息越来越少,这不是因为爸爸变得冷漠,而是因为他的儿子已经长大,完全有能力独自处理社会仪式了。他自己的人生和我的人生中都不再有值得鼓掌庆贺的事情。

13、车窗外的夏天却是悠闲的。苍翠、丰盛而潮湿。

14、下课回家的路上,我经常注视着映在车窗上的脸。这种时候我感觉“过去”并不会消失,而是会充满,然后溢出。遇到过我的人,我遇到过的人,承受过的感情都与我此刻的目光相关,参与我的形象。它们绝对不会消失,而是以表情的方式,或者以气质的形态留下来,像空气一样从内脏深处渗透出来。

15、眼睛依然无法摆脱那两个沉浸在秋日风景中的人。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他们两个似乎知道幸福短暂,而且不会常来,即使来了也十有八九被错过。

16、想起手机里的讣告,我突然想到了玻璃球里的冬天。想象着某个人的时差,球里大雪纷飞,球外却是夏天。

17、和熟悉的事物告别,这是大人也不擅长的事。很长时间之后,我懂得了让孩子体验拒绝和失去,这是妈妈的义务,重要性不亚于对子女的爱。因为孩子今后要面对的世界远比这里冷酷得多。这个世界为了战胜冷酷而选择了强烈憎恨某个人的方式,这个事实孩子还不知道。

18、一部著名越狱电影的主人公一点一点挖空监狱墙壁之后,把土装在口袋里偷偷扔掉,梓伊也在通过不断抛弃自己的部分获取成长。感谢梓伊。我的生活来自我的选择,所以我并不后悔,然而梓伊呼吸到的空气却不一样。他回答说:“小孩子本来就很辛苦啊。”他说的好像“小孩子”是某种职业或苦力,让我啼笑皆非。现在回想起来,梓伊的话应该没错。每个时期都要因为无知或所知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19、他回答说:“小孩子本来就很辛苦啊。”他说的好像“小孩子”是某种职业或苦力,让我啼笑皆非。现在回想起来,梓伊的话应该没错。每个时期都要因为无知或所知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20、看到他神情畏缩地站在同龄孩子中间,原来这孩子已经用他小小的身体承受“社会生活”了。

21、陪妈妈度过的那几年仍然是我特别的回忆。没有煳边的煎蛋和泡在冰水里的腌黄瓜,水煮圆白菜,黄花鱼,这些构成我们的夏日餐桌,赤手剥下鱼肉放在儿子和妈妈的米饭上面,然后轻声聊天。往事依稀浮现在眼前。

22、我总是害怕,害怕自己的孝心战胜不了生活之苦。如果是孩子的事,我是不会这样想的。

23、有时候受伤最重的不是做事的人,而是目击者。

24、大人是不会轻易分手的。发现彼此之间有无法重合的间隔,也不一定就意味着分别。这不只是妥协,首先是对他人的礼节。或者说是谦虚?不过有的人最终还是要分手。并不一定是谁做错了,每个人都尽了全力,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彼此固有的存在方式和重力的缘故,不是不见,而是无法相见。就像以猛烈速度避开地球的行星。按照数学原理,两个庞大的潜在事件擦肩而过。雄壮而坚定,“唰”。有时强烈而迅速到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发生。但是在彼此的内部有东西在燃烧,消失。虽然只是掠过,却被灼烧到了。

25、成人的身体里或许都有很多这样的烧痕。烟灰在身体里留下了只有自己才能完全理解的暗号。

26、——你房间里有三只同样的玩具狮子。不是因为喜欢才抓出来,而是因为娃娃机里的玩具狮子最多才抓到的。因为多,所以容易抓到。

27、我乘火车从伦敦去爱丁堡。看多了会把眼睛染成蓝色的天空和边际分明的云团,稀稀落落地矗立在草原上的风力发电机,看到这些不由得想起“宁静的海洋性气候”的说法。这个岛国的天空酷似以前在日本动画片里看到的天空,酷似疲于打仗的士兵回忆幸福童年时的风景。也许是这个缘故,我感觉面前的“晴朗”犹如从别人家摘下来的窗帘。眼前美丽的荡漾着的“现在”仿佛是美好的过去,又像是即将到达的未来,只是无论成为什么,都不属于我。

28、苏格兰的阴森天空让人心情低落,这话一点儿不假。我不习惯地毯,经常打喷嚏。马桶水压低,要冲好几次才行。电压也弱,站在电水壶前,除了要准备咖啡,还要有耐心。早晨用含有石灰质的水洗头发,下雨时把手伸出门外,录下雨的声音。心情烦乱的时候,我就拿起手机和Siri通电话。

29、爱丁堡的很多石头建筑随着日照角度的变化而呈现出五颜六色。石头从早到晚吸收阳光,再吐出去。

30、在爱丁堡,我既没有珍惜时间,也没有浪费时间,就像往水沟里倒淘米水一样任其流淌。我使用适度的力量,使得时间以既不让我沉寂也不会把我卷走的流速经过。我没有寻找名胜古迹,没有看报纸,也没有拍照。没有交朋友,没有开电视,也没有运动。韩国有人联系我,我就用短信或邮件回复。有时连这些也不做。

31、——我理解的人生就是悲伤和美丽之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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