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在家排行老大。作为家族里的长孙女,阿青在老家的知名度蛮高。回到老家,她们家其他的孩子不知道,提起阿青,老一辈的人几乎无人不知。阿青和她伯父的女儿相隔几个月出生,阿青大一岁,抢了长孙女的位置。阿青圆盘脸、皮肤很白,从小乖巧喜人,和她伯父的女儿琴儿形成鲜明对比。琴儿长得黑、小眼睛,还六亲不认的一天哭到晚。据说小时候“阿青乖乖、琴儿哭哭”这句阿青自编自导的儿歌流传甚广。
作为长孙女,再加上有这么个眯着眼睛“六亲不认”的堂妹作衬托,阿青从小也是集千般宠爱于一身。阿青的爷爷不苟言笑、不怒自威,那时候和朋友合办了一个生产螺帽的手工业作坊,不允许员工把孩子带到厂里面玩闹,员工们看见她爷爷就心里犯怵。一次阿青的父亲把阿青带到厂里,放在作坊坑上,然后阿青在坑上尿了,她父亲很紧张,以为要面临一场暴风雨,谁知阿青的爷爷轻描淡写一句“给天诛囡”,就没了下文。
随着妹妹们的陆续出生,阿青慢慢位高权重了起来。阿青有四个妹妹,年龄相隔就二三岁,父母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赚外快养家,大多时候照顾妹妹们的责任就落到了阿青头上。每次去同学家玩阵仗都很大,后面以跟两个小兵起步,有时候三个四个,浩浩荡荡,像琼崖女子纵队临海涌泉小分队。阿青走路很快,可能是想急于见到同学,但更多时候可能是为了甩掉这些小跟班们。
随着老大位置的日益巩固,小跟班人数的日益增加,阿青的脾气也日渐增长。什么小X X、小X X、小X X这些骂人的话在她嘴里就像钢珠一样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像央视主持人说绕口令,顺溜滑畅,不带停顿。骂归骂,小跟班们依旧快乐地跟着。所以她的小学同学什么“红红、红梅、春琴、晖春”啊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父母在干什么的妹妹们都摸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家里没有什么装饰品,阿青的母亲就把桔球剪下来用绳子系好,挂在床杆下,既可望桔止渴又可装点卧室。这些桔子一般是等哪天家里有喜事,母亲亲自解下来、宣布可以吃了然后全家一起解馋庆贺,很有仪式感。可是有一个晚上,阿青母亲发现桔球里的一个桔子有点异样,伸手摸了一下,软软的,母亲很诧异:怎么烂了呢,边上两个还好好的,可惜了!伸手想把它拿下来以免“隔壁烂”。等她母亲把桔球拿下来的时候发现那个“烂了”的桔子里面塞满了棉花,桔子肉早已烂在阿青的肚子里了。
作为老大,家里的杂活也经常让阿青去干,比如买柴米油盐酱什么的,这样就给了阿青截留公款的机会。一次采购的时候阿青夹带私货,买了一包瓜子。趁妹妹们不注意想跑到外面去嗑,没走几步小的们察觉出了异样,马上追了去,阿青拔腿就跑,等妹妹们追上,一小包瓜子已经见了底但嘴里还来不及嚼,小的们审问道:偷吃什么?看见我们跑什么?阿青还想绞辩:我是想跑步锻练身体!没吃什么!小的们明察秋毫:我们明明看见路上的瓜子壳了。这一刻,阿青作为大姐的尊严碎了一地。
其实最让阿青难堪的还不是这件事。那时候每家农户都养猪,有的还不只一头,年底到了可以卖钱,作为一年家庭的重要收入。阿青的父母作为非典型农民,她母亲看见别人养猪“见眼烂”,也养了一头,还特地买了间小屋关猪用。别人家的猪一日三餐,当财神一样供着,阿青家的猪饥一顿跑一顿的,有时候一日两餐也不能保证,所以这个猪经常要从猪栏里跑出来自己觅食。阿青就要满街找猪,还要把猪赶回栏里,这个难度不亚于上山打虎。但赶饿猪回猪栏还只是难,喂猪而且迎面碰见一个个同学对阿青来说是非常难堪的事了。阿青家距她家猪屋有一段距离,而且这段路刚好在她学校和电影院之间。那段时间学校经常会组织学生晚上看电影,同学们吃了晚饭陆陆续续往电影院走,这个时间刚好是阿青提着猪凹斗喂猪的节点。不偏不倚,想见的、不想见的和无所谓想不想见的,都会对面撞上,避无可避。这个时候阿青就会红着脸、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场景在阿青的少女时代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多年以后提及还耿耿于怀。
虽然喂猪这个行为和文艺丝毫搭不上边,但这也动摇不了阿青心中对文艺女青年的追求和向往。从少女到中年,阿青走的都是文艺女青年的路线,喜欢茶艺,喜欢旅游,喜欢听听音乐,向往诗和远方……当然,最喜欢的还是拍照,虽然年纪大了,拍的照片发朋友圈有点自毁人设,但偶尔运气好的话,还是勉强可以发一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