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狗儿从舅舅家回来了,花让他去坡上的谷子地里割草,烈日当空,木子和妮儿正弯腰拔着草,妮儿满头大汗,木子也晒得满脸通红。狗儿刚到地边就喊:“姐,你割多少了,咱妈让我割满一篮儿再回去”,木子起身扭头冲着走近的弟弟说:“没事,我帮你”。
木子的眼睛还没消肿,狗儿一见便问:“姐,是不是那个男人又来了?”木子不说话,弯腰继续割草。
“姐,咱舅咱姨都说我赶史仁走是不对的,是不孝顺咱妈的表现,可让史仁进咱家,我觉得就是对我亲爸的不孝顺,他们竟然说活着的人重要,死了的人不重要,日他娘,我就觉得死去的亲爹比那个狗屁史仁重要一万倍!”
狗儿说得咬牙切齿,木子泪如雨下,一想到外婆的话,木子使劲憋住眼泪,擦擦脸说:“狗儿,民爸爸永远是我们心里最重要的人,谁也代替不了,史仁来家里是供你和妮儿上学的,你不喜欢他可以不叫他爸爸,但不能再赶他走了,否则,妈妈会哭,你也上不成学,大家都不想让你当农民,你得有出息,天堂里的民爸爸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嗯,那你会叫史仁爸爸吗?”
“不会,他说了,我姓李,是外人,他不养我”木子淡淡地说,狗儿握紧了拳头,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弯腰开始割草。
那是个不平静的暑假,窑洞内轮番上演着孩子对继父的排斥和抵制,母亲对孩子的强迫和辱骂,孩子对痛苦的嘶吼和忍受……
开学了,木子要回城里了,盛夏的阳光明媚灿烂,晃得睁不开眼,木子却觉得世界一片灰暗,如同黄昏后,又像黎明前,妈妈送她到桥上等车时,带着哭腔说:“木子,虽然史仁说他不养你,但你是我的女儿,他养着你弟弟妹妹,养着你妈我,你就得认他,叫他一声爸。
“他说了我是姓李的,我是外人,我凭什么叫他爸?” 木子瞪大眼睛,生气地说。
“你说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妈,他进了家,就是我丈夫,就凭这个!”
“这是民爸爸的家,不是他的家”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民爸爸,民爸爸,对你再亲,可他已经死了,你有本事就别回这个家,你回来就得叫史仁爸爸!”
“好,我不回来了,我再也不回来了” 木子大哭起来。
花对木子很失望,把行李放在地上,转身走了,留下木子一个人站在桥上等车,等了很久,没有车来,眼看天色不早了,木子着急起来,要是天黑之前赶不到学校,那可咋办呢,干脆什么车过来都拦一下吧,只要能捎到城边儿,自己走到学校是没问题的。
一有车过来,木子就招手,终于一辆拖拉机停下来了,司机答应把木子拉到城西坡,半个钟后,木子谢过司机,背起行李跳下拖拉机开始往学校跑,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晚自习放学,木子却一点都不想回奶奶家,她没有放下对爷爷的怨恨,也不想住在满是蚊子和苍蝇的杂间,她趴在桌子上哭,被同桌发现了,木子的同桌叫芙蓉,因家里远,寄宿在学校,得知木子的心事,心地善良的芙蓉决定收留木子,让木子住在她的宿舍。此后几天,木子便跟着芙蓉蹭吃蹭住。
一周之后,国安来学校找木子,截住了正要去伙房吃饭的木子:“开学一周了,你也不回奶奶家,你睡哪儿了?你是打算跟我们再不来往了吗?你这么大了,怎么一点事都不懂,走,跟我回去······”木子不吭声,默默地跟在国安身后。
“听说你妈又找了个男人?” 国安试探着问。
“ 嗯”
“有工作吗?”
“ 煤窑上干活,干啥我不知道”
国安没有再问下去,但是表情非常难看,几天后,奶奶要去山东伺候三婶,让国安给木子重新找吃住的地方。
国安对木子说:“你看,我们都是非农业户口,粮食都是买着吃的,让你妈妈拉几袋麦子交到学校换成饭票,你就在学校吃,晚上住在我办公室里。”
木子说:“史仁说我姓李,是外人,他不养我,所以我弄不来麦子”
“他一个入赘的男人,麦子是他的?我不信你妈会听他的,你回去跟你妈说说,你不说怎么知道弄不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喏,先给你十块钱,把同学的饭钱还了,周末回河东村拉麦子,我还要下乡去,不说了” 国安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了木子一把,扭头走了。
木子尽量省着吃,两个礼拜后,没钱了,也找不到国安了,木子急得没办法,她不想回河东村,因为不想叫那个史仁爸爸,她觉得他根本就不配。
木子在国安办公室东翻西找,希望能找到吃的,却一无所获,最终,她不得不回河东村向妈妈求助,她借了同学两块钱,坐车回了河东村。
“妈,我没有饭票了,国安说让你给我几袋麦子拉去学校换饭票……”
“你不是老有本事吗?你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吗?现在有脸回来问我要麦子,没有,有我也不当家,现在这个家是史仁当家,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木子本来就心虚,又被妈妈劈头盖脸一顿骂,正在气头上,扭头就跑了,花也没有追出来。木子不舍得坐车,又拦了一辆拖拉机回城了。
司机答应把木子捎到西岭上,木子很感激。司机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拦陌生的车多不安全,万一被拉走卖了,家人得多着急,以后别乱拦车了。”
“嗯,嗯” 木子嘴里应着。心里却想,要是自己被卖了,怕是花和国安都求之不得吧,她们一定很乐意甩掉自己这个累赘,自己若能被卖到一个像民爸爸那样好的人家,这辈子也算有个落脚的地了,总比现在无家可归要好吧。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青烟,努力向前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