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10)
在郑家干完活后,他坚持着要回去。
姐姐和妹妹把他送出了村子。
敏莹含着泪说:“幸亏你被羊撞得不严重,真是万幸,这要是有个好歹的,还不得把爹和兰芝给急死,那他们可咋办!”
敏芬就擦着眼泪在点头。
他笑着说:“我真的是没事了,不用惦记着,你们就放心吧!”
姐夫和妹夫不放心,就送他有十几里地。等到了官道上,他说:“姐夫,妹夫,你们都请回吧!”
姐夫说:“这官道上有人,只是进了山,你一个人——”
妹夫说:“尤其是回村子,还有山路,我们怕——”
他说:“进了山,就会遇到打猎或者采药的人。”
姐夫说:“兄弟,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他说:“嗯,放心吧!”
妹夫说:“哥,你要是觉得伤没好,接着再吃几副药,得治好了。”
他说:“好的,已经好了,都不用惦记着。”
姐夫说:“带我们向爹和兰芝问个好。”
他说:“嗯,请回吧!啥时候有闲工夫,就家里去。”
当走出一段路,他回头去看,见姐夫和妹夫还站在那里望着他,他挥挥手。
这是一个六月的季节,下午的阳光依然是明媚的,鸟语花香,心旷神怡,路上由姐夫和妹夫护送过不安全地界后才分手,亲情给了他感动。
当蹚过了深没膝盖的仙女河后,望着和平村村民们开垦耕种出的一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只是数日不见,好似又长高了不少,一看之下不禁心生亲切,那是农民们赖以生存的资源。
所以他很想看看属于他自己家的庄稼,在离不算近的丛林山坡上,他眺望着他家的田地,那是一块谷子地,同时也可看到了他所盼着见到的熟悉身影,谷子苗儿都长得快到他爹的膝盖处了,邱兰芝也站在垄里挥动着手里的锄头,她只是稍稍被他爹落在了后头一些。自从他娶了邱兰芝过门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来,发现她依然保持着在娘家时的勤快和贤惠,这是他这个做丈夫非常满意的事情。只要是她能孝顺爹,也算是替他这个做儿子的为他和姐妹来弥补爹多年在儿女身上所付出的代价了。
那条还没有正式名字的河面上,远处有一条船在被人划动,可以去去回回两岸之间。
他没有看到庄稼地里还有别人,正在他美滋滋地看着时,忽然见邱兰芝抛下了锄头扭动着身子,像是很慌乱的样子,似在挥手拍打啥东西。他爹回了下头,似像问了邱兰芝什么,然后也抛下了锄头,快步奔了过去,也挥舞起了双手。
他看在眼里颇觉奇怪,给他眼里的情形就像是两人在扭秧歌。邱兰芝抚摸着肩膀,他爹在一旁看着,然后上前察看,竟似欲解邱兰芝脖颈处的衣服扣子。在这个已显炽热的季节里,女人也穿着单薄的衣裳,前凸后翘的体型极易吸引男人的眼球。
就见邱兰芝躲开了他爹伸出的手,猫下腰去捡起地上的锄头走开了,而且不是继续锄地,而是匆匆忙忙走出了庄稼地,看样子是要回去。他爹站在原地似迟疑着,发呆地望着邱兰芝离去的背影。
这是出现在他眼里定格的画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公公和儿媳妇呢?那情景太过于暧昧了!
这不禁上他心理上迅速有了敏感想法在作祟!他抓着放在肩头上背着的装有干木匠活所用的家具,那个抓着大口袋和一个帆布兜子的手像是无力中撒开了,坠落在了他身后,接着他拄着手里的一根木棍颓废的瘫坐在了地上,简直是不敢相信出现在眼里的一幕,岂能不疑窦顿生!
鳏居多年的父亲,在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也能真的就抛开了七情六欲了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没什么事,那么邱兰芝怎么会突然走了呢?
孤男寡女在一起时间一长就会“日久生情”的,公公对儿媳妇也不例外,古往今来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坐在那里痛苦地迷茫着。
如果真是发生了他想象中的那种乱伦之事该怎么办?那将会是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的问题!
他隐藏在山林里一直待到了天黑,月亮和星星都挂在了天上,然后被涌起的几片浮云遮掩的朦胧了大地上的一部分,才悄悄地潜伏进了村子,想要证实一下公媳之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越轨私情,疑虑在怂恿着他“捉奸”。
静悄悄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点亮着灯光,几乎是都早早关门上锁了,透过纸糊的窗户看去都很昏暗。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多数人家都是已经吃过了晚饭,正准备睡觉。夜是容易遮蔽真相的帷幔,而真相却常常就隐藏在其中像是在等待人对它的挖掘发现。
那个时候,和平村也就是只有三十户不到的人家,连狗的叫声都听不见,静谧得出奇。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跳过了篱笆墙,蹑足潜踪地来到了西屋窗户下,那窗户扇子是关着的,并且拉着帘子,不过有灯光透了出来。他抬起了头,透过窗户纸和帘子,就可隐隐约约看到了里面。一看之下,他颇为一惊,就见到屋里地上有两个人影子一高一低站在一起,贴得很近,像是有亲昵的举动,接着就看到那高影子猛然间抱起了那低影子走向了炕。
邱兰芝惊恐道:“爹!你这是干啥?不要!不要!你不能——”
他爹说:“兰芝,我已被你迷惑,你已经成了我的——”
站在窗外的他,听到了妻子邱兰芝的惊慌哀求声,同时也听到了他爹厚颜无耻的话。一刹那,让他如遭晴天霹雳,顿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凝固了。但却没有失去理智,斟酌之下,没有叫喊,没有破门而入阻止。他顾忌的是,这种事一旦揭露了,他爹和妻子将会怎样面对?颜面扫地何以见人!
这种关系发展得也太迅速了!
于是,他在这种关键时刻所选择的是迅速逃离,跳出了篱笆墙,随后高声喊了起来:“有贼,村里着贼了,快出来人抓贼啊!抓贼!”
他连喊数声,这一叫喊,顿时间安静的村里传来了狗叫声一片,随之左邻右舍就有了开门声。除了伍元祖的家,谁家都是穷家少业的,是禁受不住贼人来偷的,所以人们的警惕性都是很强。就不是有外贼,村里也有爱偷东西的贼,想不劳而获的大有人在,丢东西也是常事。
阮庆方拎着一支猎枪出来了。
他是以“贼喊捉贼”的方法来阻止眼前不堪目睹的龌龊之事的继续。
孟超(孟万鹏他爹)大声咳嗽着,他则是手里拿着个铁叉也匆匆走向了大门口。
孟超神色紧张地问:“原来是其盛呀,你回来了,贼呢?”
他只好编瞎话说:“我刚进村口,就见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挨家挨户门前东张西望着,那人也看到了我,撒腿就跑,我没追上,也没看清楚是谁,让他跑掉了。看来,绝非是啥好人,以后大家真得要小心些!”
阮庆方问:“往哪儿跑了?”
他说:“向东边。”
孟超气愤地骂:“这黑灯瞎火的,有贼也抓不住,这贼肯定是咱们村的,都连着有几家丢东西了。这种人真是万人恨,早晚得被抓住,到那时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阮庆方问:“那以后睡觉时就精神着点儿吧!其盛,你咋这么晚了才回来?”
他只好说:“我是在靠山屯上午才把一家活做完的,所以回来才贪了黑!”
这时他就见自己家的屋门一开,他爹手里也拎着一支枪(就是那支老洋炮)向大门口走了过来,边走边问着:“是谁呀?在嚷吵啥!”
他皱着眉头说:“是——爹,是我!”
想到刚才的情景,他觉得叫“爹”都有些恶心了!但在别人面前,他只好镇定着,不能失去礼貌,另外脸上也勉强挂上了几分高兴的笑容。
他爹十分惊讶道:“是——是其盛,你这么晚了咋——?”
阮庆方插嘴说:“是其盛兄弟,他回来得正好,若不是让他撞见了,不知道是谁家又要遭殃了!”
他听得出他爹的话很是惊讶,甚至是慌乱。
他爹问:“我听到了有人在喊抓贼,怎么回事?”
孟超说:“是其盛喊的,那贼被他冲跑了。”
他爹似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噢,是这样。”
他的心里又羞又愤地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闻声而出的人们开始向这边聚拢而来,都在询问出了什么事。
他爹朝屋里喊了声,其声音有些发颤:“兰芝,是其盛回来了,快拿钥匙开了大门!”
邱兰芝从屋里跑了出来,拿钥匙开了铁链子上的锁,把门拉开,出来就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拎过了那个家具袋子和帆布兜子。她有些胆怯地看着他,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在这样的月色里,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人们说了一阵子话,都各自回去了。
进了屋,邱兰芝把装家具口袋和兜子放在外屋地上。他俯身从兜子里面摸出了两包东西来,跟着他爹走进了东屋,他爹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柴油灯。
他爹问:“你干的活还算顺利吧?”
他回答:“还可以。”
此时他很讨厌灯光,因为不愿去看他曾经尊敬过的那张脸孔。
邱兰芝说:“我去给你做饭。”
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她的声音里显然有点儿不对劲儿,带着哭过的哽咽。
他说:“不用了,我在路上吃过姐姐和妹妹给带的干粮了。”
他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把两个纸包放在了炕上。
他爹问:“这是什么?”
他说:“是我姐姐和妹妹让我给你们带的豆包和咸鹅蛋。”
他爹说:“留着明天吃吧!”
他从兜里把所挣到的钱掏出来也放在了炕上说:“这是我挣得钱,全在这里。”
他爹说:“这钱你还是交给兰芝拿着吧,以后过日子全指望着你们呢!”
他说:“你是一家之主,钱当然是由你来掌管着的。”
他爹犹豫了下说:“那好,我暂时掌管着,用时朝我要。时候不早了,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快回屋睡觉去吧!”
他也犹豫了下说:“那——爹,你也休息吧!”
他爹答应了声:“嗳!”
他有些脚步沉重地走进了西屋,这是他和邱兰芝还没过蜜月期的新房,在一盏柴油灯的照射下,什么都没有改变,而改变的只有人的心情。看着所熟悉的一切,却再也唤不醒他曾经所拥有过的温馨与甜蜜了,此时那些拥有的幸福感都与他背道而驰,痛苦像魔爪在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美好的东西对他来讲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