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五)

这天小不点儿又来摸包子,他还是习惯性的会伸出脑袋心虚地看你一眼,这次包子福没回避他的目光,他就这样与小不点儿那心虚的眼神所对上,两人就这样“相望甚久”,最终还是小不点儿移开目光,转角跑了,包子福他不知道现在该骂他,还是该追他,毕竟他没真的责怪小不点儿,他不知道正常人被偷了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这次选择了“骂”他,“小崽子,你...你怎么能偷...偷东西呢!”

包子福的声音很大,他要确保已经跑了的小不点儿能听见,尽管他骂人的气势一点也没有,反倒有股心虚!

与人为善一辈子的包子福不知道如何与人起冲突,就连骂一个人反倒自己心虚了!

小不点儿听见了,他在骂他,尽管他是在骂他,但这让小不点儿的愧疚竟没那么深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小不点儿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这是自他爸爸死后,妈妈和妹妹和他开始颠沛流离之后为数不多的回想之前,回想起耳边包子铺老板洪亮但底气不足的骂人声,小不点儿终年未勾的嘴角竟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包子铺老板真是个神奇的人,做错事的是他,自己理所应当的骂个人竟然自己还心虚了!

但有了包子铺老板那弱弱的骂声,小不点儿去包子铺去得更理所当然了,心里的愧疚感随着老板那洪亮的声音似乎也逐渐减轻,但小不点儿对那家包子铺和包子铺老板产生一种别样的情绪,他不想再偷偷摸摸去那家包子铺了,他想知道包子铺老板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才能容忍自己每天都去偷他的包子,他竟然想光明正大站在包子铺面前看包子铺老板是什么反应,可是他赌不起,一旦他输了,他完了,他的妈妈和妹妹也完了!

小不点儿终究是压抑住了自己的那股涌动的情绪,他还是身为小偷的身份“光顾”包子铺,这次老板发现他竟然抖动着他浑身的肥肉来追他了!

他追他,也追得那么有喜感,肥胖的他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抖动,嘴里虽说对他骂骂咧咧,但是因呼吸而吞吞吐吐的语言和他本身就温和的语气带点刻意而略显心虚,这样的人来追他竟让小不点儿没一点害怕,反而有一种做游戏的兴奋和喜悦!

现在小不点儿去摸他的包子都没那么心虚了,包子铺老板也是等他摸完了才“发现”他,然后再上演那么一出你逃我追的戏码,但他从来没追上过,他也从来没被抓到过。但他们两个似乎都挺快乐!

小不点儿自他爸爸死后就没快乐过,每一天都在为生存奔波,每一天都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终究不会是什么好事,每一天都过着毫无指望的生活,却每一天都在奋力挣扎……

现在他竟体会到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和小伙伴游戏的快乐!

这几天通过和包子铺老板的“追赶游戏”,小不点儿的笑容明显增加,他的脸上和神色都好看了许多,终日只能躺着床上、待在破屋里的妈妈也发现了,她苍白的脸上但显柔和而满怀宠溺地拍着熟睡的妹妹的后背问道:“点点,遇上什么好事了,让你这么开心!”

不等小不点儿回答,她继续道:“点点,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这么开心好不好?

点点,以后你要带着妹妹好好的,好不好?

点点,妈妈因为有你和妹妹,还有...爸爸,我这一生真的真的很幸福!

…………”

小不点儿的快乐没持续多久,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有妈妈,有妹妹,还有那个……神奇的包子铺老板,可是妈妈没了……

妈妈冰冷的身体像睡着了一样还是那样柔和地躺着那里,因为嘴角带点笑意,妈妈似乎只是陷入了什么美梦不愿醒来,妹妹还是那样乖巧地坐在妈妈旁边,玩着妈妈给她缝的布娃娃,可是小不点儿知道,妈妈没了,她去找爸爸了!

妈妈没了,小不点儿似乎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也好想爸爸,好想去找爸爸妈妈。

“哥哥,妈妈怎么还不醒呢?妹妹都醒好久了。”妹妹稚嫩无辜的声音唤醒了沉迷滴落的小不点儿,他擦干眼泪,笑着对妹妹说:“今天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妹妹无辜的大眼睛瞬间发亮,兴奋道:“真的吗?”

小不点儿抱着妹妹哽咽道:“真的。”

妹妹犹豫了,“我们都出去了,妈妈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的,要不我还是留在这里陪妈妈吧!”

听着妹妹懂事的言语,小不点儿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妹妹,以后跟哥哥一起生活,我们好好活下去,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可是妈妈呢?”

“妈妈...妈妈去找爸爸了。”小不点儿哽咽道。

“妹妹,妹妹也想爸爸了!”妹妹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泪也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小不点儿不敢让妹妹与死去的妈妈多待,紧紧八岁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妈妈的遗体,他已经举目无亲了,在这冷暖自知的年代,善心的人没几个,更何况小不点儿他们是流离到这里来的,没什么认识的人,更无那种“远亲不如近邻”的邻居!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就这样抱着妹妹茫然地行走在这所他已经熟悉,但妹妹和妈妈都很陌生的小镇里像个没有思想的游魂一样徘徊,他不知道他该去哪儿,不知道他和他妹妹该怎么活下去!

“下次再来……”

“哥哥,好香……”

熟悉的两个声音和熟悉的味道唤醒了游离的小不点儿,原来他在无意识的时候走到了包子铺!

远远地看着包子铺老板和蔼的面容和微笑,小不点儿似乎像找得可以依靠的人一样脆弱决堤,眼泪更是像水一样流,他抱着妹妹,就那样无助地站在包子铺面前与包子铺老板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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